她的確沒想到,長公主府裡還有這般人物。
許梔眼中躍動著獨屬於學者的光輝,看向他時的眼眸忽閃忽閃的,似含了一片春池秋水,瀲灩出點點波紋,惹得殷霽珩都禁不住多看兩眼,笑意逐漸蔓延。
席間變得分外輕鬆歡快,自打許梔畢業後,除了外公,就再沒人與她這般長談古畫了。
她分外懷念當初年少相辯覓知音的時候,懷念那年同窗,還有站在古董店門口,柱著柺杖衝她笑著的外公。
孟宴卿不懂這些,他一心只想著如何成為老侯爺器重的兒子,如何變成接班人,如何成為帝王的心腹。
因而許梔從未與他說過。
在孟宴卿眼裡,她估計只是一個變賣古董唯利是圖的商販——這也是不久前,她從他口中話語中聽出來的。
孟宴卿不懂她。
“說起會對古畫感興趣,還是因得我三年前的一段奇遇。”彷彿看出許梔心不在焉,殷霽珩這話一下便將她拽了回來,瞧見那雙眼睛忽閃著好奇,他又笑了笑。
“當時我遇了些事,受了重傷,躺在泥濘裡,本以為此生就此了結,誰曾想上天竟派了個仙子來救我。”
“仙子?”許梔眉頭一皺,好奇也困惑,沒想到眼前人還會信這些,他分明看上去理性又聰明。
不過再聰明也是個千年前的古人罷了,會這樣想也正常。
“嗯,我當時聽見有人用古怪的器具剪開箭矢,”殷霽珩指尖撫過茶盞,越說笑意越深,“那姑娘嘀嘀咕咕的,說什麼‘還好我帶了消炎藥,不然你這命可救不回來咯’。”
許梔手中瓷勺咣噹一下撞上瓷盤,記憶如開了閘的潮水,一瞬漫過三年前的雨夜,倒在血泊中面色慘白的男子和眼前人逐漸對上,恍惚間,她彷彿聽見了那年救護車的響聲透過青銅鏡鑽了過來。
“自那以後我就一直在找這位仙子,試圖在古書畫傳說中找到答案。因為我知道,在我差點沒命的時候,身體似乎被送到了什麼奇怪的東西上,我似乎在飛了起來,速度極快。”
“我一度以為自己已經歸西,然而等到再次有些意識時,又回到了這裡,”他點了點桌簷,“而我卻再也沒有聽到睡夢中那尖銳的響聲,以及……救我的大夫的嗓音,只有,一個女子的絮叨。”
許梔心頭一顫,下意識摸了摸銅鏡,鏡子冰冷無波,沒有任何反應。
三年前,她只是暫時給殷霽珩止了血,但他傷勢實在太重,無奈之下,她只好啟動了青銅鏡,叫了救護車緊急救援。
沒想到,在那樣九死一生之際,他尚能有一絲彌留的意識。
窗外車馬喧囂,蘇安怡的轎子掠過長街。轎簾翻飛間,她抬頭一瞬,誰知卻偶然瞥見方才那人,蘇安怡立刻探出頭去,卻只能瞧見許梔對面坐著個男人。
“孃親,怎麼了嗎?”孟煜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還以為她受了許梔的刺激氣不打一出來,想不開打算跳轎子了。
蘇安怡全然無視那小孩,自言自語地絮叨開口:“那是誰?”
“原來……”許梔兩眼不眨地盯著眼前人,見他眉目含笑,面色紅潤,又不禁想起三年前那險些喪命的蒼白麵龐,“是你啊。”
窗邊屋簷下的銅鈴被晚風吹得急響,像極了ICU監護儀的警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