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端午節這天周姨帶著手包的粽子來療養院,周維清已經半個月沒有再回過家了,期間所有的衣食相關幾乎都是周姨和丁助理替換著給他們安排妥當。
趁著周姨在,周維清被兩人勸說回家休息一會兒。他不放心衛子言,可又不忍心讓他多煩憂,看他忍著疼,周維清終於不再堅持,坐上丁助理開來的車離開。
周姨不但包了粽子,還特意煮了濃濃的艾草水帶來。她說艾草驅邪避疫,讓衛子言用艾草水洗了手,又用厚實的棉毛巾蘸滿了艾草水,擰得七八分幹,輕輕給衛子言擦拭臉和手臂。
病情時好時壞,如今的身體是沒辦法消化粽子這樣黏糯的食物的,可聞著粽子香,手裡握著和粽子一起煮的泛了青的雞蛋,衛子言心裡倒是很踏實。
周姨每次來都會和他聊天,他說的少,只是安安靜靜聽。
她總會特意用手機拍許多希望的照片帶來,還有錄制的一段段影片,一點一點慢慢放給衛子言看。
希望已經是隻大貓了,可依然還是像小時候一樣調皮活潑。本就蓬鬆的絨毛如今也變得更蓬鬆了,體格也要格外大些,坐起來的時候像只威風凜凜的白獅子。
整個病房都充斥著淡淡的艾草香,衛子言覺得好聞,這味道和周維清身上的味道一樣讓人心裡覺得安穩。
“周姨把希望養的很好。”
“它很乖,也很懂事,越來越讓人喜歡。”周姨盯著手裡的手機螢幕,情緒卻感傷。“阿清說動物像主人,說的是沒錯的。”
周維清沒有在家待太久,大約只是徹底洗了個大澡,換了身幹淨衣服就回來了。周姨給他熱了粽子,看著他吃完才放心不下的離開。
大約是過節的氛圍渲染,這天的療養院也格外熱鬧。護士來了多次,早早就在他們的窗邊掛上了艾草縫制的荷包。荷包裡被裝的鼓鼓的,像是塞進了一顆圓圓的雞蛋,又送粽子來,囑咐周維清吃一些。
白天人來人往的熱鬧,衛子言也高興的不肯休息,晚上不到七點就疲憊犯困,喝了藥睡去。
昏沉著睡到後半夜,身體被陣陣襲來的痛感喚醒,他默默張開眼皮,擰著眉頭直愣愣盯住頭頂的天花板發起呆。
這疼和往常一樣,像沒來得及恢複好的沉重傷口被人用手來回撕扯,鋸著皮肉,摳進腹腔,拿著利器在裡面來回攪動。
冷汗漣漣,熬過一陣又一陣,連想翻個身都十分困難。掙紮著痛感所帶來的僅有的一絲清明意識,強撐著只剩下口喘息的力氣,哀哀惴惴地遊吟在喉間。
好一會兒才漸漸止了劇痛,他看外頭月色清涼,想出去透口氣。
掀開被子下床,挪動著身體穿上拖鞋,疼痛還在腹部徘徊,他不自覺伸手捂住。這些疼牽扯著身體的半邊神經,虛弱的抬不起腳來,走起路鞋子和地面輕輕摩擦。他就這樣擦著地面,半拖半走的靠近了躺在自己對面床的周維清。
周維清煞費心思照顧他這麼久,也是累極了。直到衛子言走近了,又費力地小心彎下腰去看他深沉的睡顏,他依舊閉著眼睛,藍色窗簾攏著淡淡月光,朦朦朧朧灑了他一身的光影。
衛子言不喜歡遮著窗簾睡覺,周維清雖然靠窗睡,就也慣著他,不喜歡就敞著,哪管它日光燦爛還是月華如晝。
眼下看著床上的周維清,見他雖然睡著,可眉頭依然蹙得緊,衛子言抬著枯瘦的手探向他眉心。
初夏的季節,他卻時常覺得好冷,像是已然進了冬。指腹清涼,輕輕刮蹭著周維清的臉,眸子亮的出奇,像盛了一捧窗外的月色揉碎進眼睛裡。
晃動著晶瑩,搖曳著清澈。
他動動唇,又輕又薄的聲音融化在寂靜無聲的月色輕柔裡,“阿清……”
周維清躺著,身體一動不動,眉頭卻逐漸松緩下來,像是做了什麼夢,唇角也不覺揚起幾分。
睡得很安穩。
衛子言唇邊含笑,蒼白的臉被月色鍍上一層淡淡柔和。他直起身,又疼得深深喘了口氣,一拐一拐地離開床,出了病房。
值班的護士剛剛交班,還沒睡,見他從病房走出來,趕緊站起身,關懷的詢問:“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嗎?”
他搖搖頭,“疼得睡不著,想出去走走。”
“外面起風了,怕是要下雨。”護士走過來,可心裡卻十分明白,他這病最是難熬,已經是晚期,想做什麼也不應該攔著。
到底也還年輕,這麼想著,心裡也難受,鼻子尖發酸,抓起放在椅子背上的灰色羊絨披肩給他搭在肩上。“我陪你一起吧?”
“起風了。”衛子言自顧自喃喃,又笑著拒絕,“你要值班,好好休息,防止其他病人有事找你。”
護士知道他一片好意,也不堅持,只是又叮囑:“別走遠了,手機帶了嗎?有事就打電話到服務臺。”
衛子言點點頭,表示記下,而後慢悠悠拖著步子沿著昏暗寂靜的長廊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