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雨淅淅瀝瀝沒有停歇地下了一夜,此刻天光大亮,衛子言在周維清的懷裡醒來。
屋裡窗簾關的緊,透著暗淡的光,他盯著陌生的環境愣了許久,一時分不清這是哪裡,甚至分不清前一日發生的一切是不是一場夢。直到周維清感應到身邊人翻身坐起,也悠悠轉醒,看著他坐得筆直消瘦的後背,伸著手掌撫摸。
衛子言轉頭看躺著的周維清,臉頰還腫著,一動還火辣辣地疼。
“這是哪兒?”
“是酒店。”
衛子言沉默,腦中重新經歷一遍昨日種種,像是溺水者被救上岸,再次獲得氧氣,恢複了意識和思考。他盯著周維清的眼睛,片刻後又開口:“於有成呢?”
周維清也坐起身,“他被警察帶走了。”
伴隨著呼吸起伏,得到準確答複的衛子言再次陷入沉默。
他眼前浮現出兩張臉,一會兒是父親陳平彪,一會兒是母親衛秀霞,兩張面孔來回更疊,最後竟然定格成了於有成。他心口發緊,嘴裡卻難過的發苦。
事到如今終歸還是兩敗俱傷。
周維清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是看著他低垂著頭的側臉,臉頰還腫著,心裡除卻心疼,還十分自責。動作輕柔的去攬他肩膀,滿腹關心:“阿言,你在想什麼?”
衛子言動動眼皮,抬了頭,沒有表情,語氣不無悽惶,“我在想我媽該怎麼辦。”
周維清愣怔,他想過很多可能,也想過很多應對辦法,唯獨完全忽略了這一條。
他想了想,心情複雜,又難以抉擇。“雖然他當場被抓,可影片還沒找到。你手機錄音和他舊情人的口供可以作為一部分證據,但達到判刑定罪,仍然需要影片作為首要論罪證據。”
“我問他影片在哪裡,他說讓我去問我媽。”衛子言聽懂了周維清的話外音,轉動著眼珠無神的看著周維清,聲音顫抖著,“阿清,如果影片在我媽手裡……如果影片一直都在我媽手裡,那我該怎麼辦?”
周維清睜大了眼睛,驚恐地幾乎忘記呼吸。
“如果影片在衛阿姨手裡,”良久,周維清又重新開始思考,可思來想去同樣找不到更好的折衷辦法,只能挫敗道:“於有成進不進去都不要緊,我馬上帶你出國,我們再也不回來了。”
這是一種複雜的心情,周維清明白。
如果影片是被於有成藏得好,衛秀霞從頭到尾不得而知,那衛子言今天得所作所為都是自保,都是在為曾經的自己重新捍衛權利和尊嚴。可如果影片真的在衛秀霞手裡,這麼多年被瞞得滴水不漏,對衛子言來說,這豈不是成了最絕望又悲哀的事?
衛子言看著他,逐漸擴散開來的寂寥惆悵又被他這番體貼的心思安撫著稍作化解。他撫摸著周維清的臉,聲音裡還帶幾分昨日遺留的沙啞:“阿清,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周維清握住他的手,把私家偵探的事情和他一五一十說的清楚明白,最後又無可奈何的補一句:“阿言,我怕他會繼續傷害你,所以自作主張找人調查他。但這其中的確也牽扯到了你的一些隱私,我……我很抱歉。你可以怪我,但你不要離開我。”
衛子言微微笑起來,搖搖頭,“傻子。如果不是私家偵探帶著你們來的及時,我就不能好好坐在這裡聽你和我道歉了。”
周維清恍惚一下,心裡當即明白衛子言並沒有責怪自己的意思,唯一惴惴不安的石頭放下,他探過額頭去抵住衛子言的額頭。
“我前一晚淩晨的機票,剛下飛機就接到了丁助理的電話,我聽說你獨自去見於有成,我急瘋了。打你電話你也不能接,唯一能做的就是抓緊時間,讓自己快一點,再快一點……”他低聲絮絮,“阿言,以後我再也不和你分開這麼遠了……不管你去哪裡,還是我去哪裡,我都要……”
“你要把我拴在褲腰帶上嗎?”衛子言無奈笑著打斷他。“我是成年人了,也是一個男人,怎麼能一直做溫室裡的花?讓你小心翼翼守著?”
周維清把頭收回來,語氣急切:“那怎麼辦?我實在放心不下你。更何況經歷了這件事,我更……”
衛子言伸手摸他的唇,描繪著輪廓,周維清不得已止了聲音。
“阿清,經歷了這件事以後,我就什麼也不怕了。”他輕聲道。“以前我總有顧慮,性格也太軟弱。昨天和於有成面對面交鋒我才發現,其實只要肯豁得出去,這世上任何事任何人,就都不能再威脅到你了。活著要面臨千萬次選擇,不論哪一種都沒有本質的對錯;活著都不怕,死更沒什麼可怕的。”
“胡說。”周維清嚴肅著面孔,“選擇沒有對錯,可只要能活著,就不應該向死亡妥協。”
衛子言被他較真的模樣逗笑,卻知道他只是實實在在的在意自己,聽不得任何一句有關於分別的話語,便也不再和他掙,就安安靜靜睜著眼睛看他。
看得久了,心底的柔軟竟霎那間塌陷沉淪,那些昔日裡被小心隱藏的情愫開始在這一刻絲絲縷縷瘋長。衛子言覺得這一刻離周維清這麼近,卻無論如何也無法控制自己不去瘋狂的想念他。
太久了,太久了,這六年來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積攢著夜以繼日的思念,這一刻思念在胸腔橫沖直撞,在大腦長久的理智控制下終於沖破牢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