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悲歡離合總無情,
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衛子言放下手裡的筆,目光落在筆記本自己那兩行整潔娟秀的字跡上。
青春年少的心事就像氤氳潮濕的下雨天,躲藏在烏雲背後,被山雨欲來的風吹滿心頭,席捲而來醞釀出最強烈的情感,伴隨著電閃雷鳴傾瀉而來。
濃鬱又炙熱,純粹又堅定。
哪怕已經過去六年,再次與周維清毫無徵兆的重逢後,衛子言仍然會意猶未盡地反複回憶著那片刻的細節。他的身型,他的樣貌,他的笑容,他說話的聲音,他臉上細小的表情……衛子言醒也思量,睡也追尋,彷彿被種了蠱,近幾日難以平複的情緒波動似乎也因著這次重逢穩定許多。
此時空蕩的房子裡只有他自己,於有成去上班,母親外出,他將臥室門反鎖,想由此守住自己在這個家裡的最後一隅淨土。
十點鐘的時候開始下雨,他開了窗戶,滴滴答答的雨聲瞬間清晰地從四面八方傳來。剛剛回暖的空氣再次被雨水沖刷的乍暖還寒,可卻並不必再擔心天會變冷。
衛子言臥室的窗戶朝西開,開啟這扇窗就可以直接看向院子裡,極目遠眺甚至能看到不遠處那座宏偉教堂頂部的大十字架。教堂也是老建築,歷史可以追溯到民國。如今已經成了湘北市的一道旅遊風景線,夏日時總有很多人會來此處觀賞拍照。
如今的老洋樓附近除了他們一家所剩住戶已經不多,多數人家早都已經出國或者搬離。海景房雖然聽著氣派,可因為處於沿海線,長期潮濕的環境委實也能打倒一片人。
哪怕這裡曾經繁華,是黃金地段,可隨著城市日新月異的發展,新的樓盤此起彼伏著拔地而起,可供選擇的好地方太多了。
人跡稀少,除了雨聲,萬籟俱寂。
房子有個獨立地院子,有生活情調的人家通常會把院子裡種滿格子花草,這樣透露生活細節的好機會衛秀霞自然也不會放棄。她喜歡花草,在不忙著外出家政的閑暇裡最喜歡的事情就是給院子裡的花花草草修剪枝條、鬆土施肥。
橘色金魚草被照顧的肥壯可愛,碧色三角梅爬滿半面牆,石凳上規則的排列著麗格海棠,粉薔薇已經長出了嫩綠的葉子……
這幢空蕩的大房子,唯有這四方院子裡的景色最過鮮活。
小院兒的鐵欄杆門幾乎常年不關,如果有客來訪,可以直接按響門口石柱上的電子鈴以做提示,亦或提前撥通手機,告知房主自己的到來。
思緒漸漸飄遠的衛子言忽然聽到樓下的房門有響動,可並沒有聽見門鈴聲,他猜測著大約是外出的母親回家了。她今日不必上班,每個週二,她會休息一天。
腳步聲很快在樓梯上響起,棉拖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如果耳朵不仔細捕捉,幾乎聽不到聲音。這份詭異的靜謐卻無形中讓衛子言的心裡躥出一股緊張與不安。
他盯著棕紅色的臥室門,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滿是緊張。
“咚咚。”
敲門聲規律而輕緩。
他鬆了一絲防線,卻並沒有動,身體依然謹慎地坐在原處。
“咚咚。”
第二次敲門聲響起,衛子言不自覺攥緊手。
“小言,開門吧。”
門外忽然響起的聲音平和低沉,可落到衛子言耳中卻像憑空響起的一記炸雷。
他幾乎癱在椅子上。
一直沒有得到回應,對方似乎並不著急。
“小言,你不開門,我自己進來了。”
話音將落,門鎖便已經開始轉動。
衛子言緊繃得最後一根弦終於徹底斷掉,他目光漫上死一般的絕望,死死地盯著這最後一道防線,眼珠似乎要瞪出來。
伴隨著鑰匙轉動,門鎖發出咔嗒一聲響,經年的木門響起缺少松油潤滑的吱呀聲,緩緩著被開啟了。
衛子言松開不知何時摳進椅子縫的手,騰地一下站起身,身後的椅子被腿撞得掀倒在地。
他面色迅速慘白,身體在強烈的恐懼下開始顫抖,心像是要從喉嚨跳出來。
“小言,你怎麼不開門?”來人問道。
衛子言動了動嘴唇,卻沒有聲音。
後腦勺像是被人當頭給了一棍,絕望的恐懼包圍住他。思維遲滯,衛子言覺得自己混亂的情緒如同一隻強行被關進籠子應激的麻雀。
“小言,你別害怕……”
衛子言看著一步步向自己走過來的男人,窗外的雨聲不知從何時開始變得急切,耳鳴如疾馳而去的動車,轟鳴著傾軋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