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早有打算,但帝王出行一趟總是不易,隨同侍駕的人經過幾番挑挑揀揀才定下。另外還要備好路線、打點一路行程,朝堂政務也要安排妥當,直到次年暮春才得以成行。
嘉正帝留了方恆、馬卓文以及榮成田三人暫理朝政,邢國章、江世宜、嚴渭、寧知墨以及幾位祖籍江南的官員陪同御駕一同南下。太醫院隨行的是薛臨澗,後宮中隨行的……自然是嘉正帝后宮裡唯一的那位。幾位皇子年紀太小,都未能隨行。
太僕寺準備過無數次帝王南巡,在後妃上頭很少有像嘉正帝這般精簡的。著實省去他們不少麻煩。出門在外,后妃的保護須十分嚴密,然而深宮女子身嬌肉貴的,衣食住行上也難伺候,這便讓隨行的侍衛侍女大大增加。嘉正帝倒是乾脆,只讓錦青一個人貼身護著皇后,此外,就是他自己了。
趙琰一向是自己親自保護媳婦兒的。
臨走之前,阿凝特意去集賢殿看了一回歐陽陵。
阿凝跟著這位不管在學界還是畫界都堪稱泰斗的先生學習作畫已有一年,已經算得上是他的關門弟子。歐陽陵早在看到她那幅雨中春柳的壁畫時就看中她的天賦,後來見她雖有才名卻虛懷若谷,雖位居皇后卻能禮賢下士,一年來除去在榮府的幾日外,每日傍晚都來集賢殿報道,勤修不輟,風雨無阻,他自然也很喜歡這個弟子,幾乎對她傾囊相授,包括之前一直秘而不傳的輿圖畫法。阿凝這一走定要幾個月才回得來,理應去跟老師道個別。
師徒二人同往常一樣,坐在集賢殿外的海棠樹下。這海棠樹開得正好,一樹的紅嫣綠翠,給書墨陣陣的集賢院裝點上亮麗的顏色,一片蓬勃生機。海棠樹旁邊是一處新修起來的亭子,裡面擺了一副桌椅,那是趙琰應阿凝學畫的需求,特意命人修建的。
阿凝交代完自己的事情後,歐陽陵思索片刻,道:“能出去多見識對我們畫者來說總是好的。娘娘能有這樣的機會,應該好好把握。不瞞娘娘您說,出去旅行,過閒雲野鶴的生活,才是我喜歡的。待在集賢殿吃朝廷的俸祿,並不是我的志向。”
“那不如,先生同我一起南下?”
歐陽陵搖搖頭,“我既答應了皇上在集賢殿待滿兩年,自然說到做到。”他頓了頓,微笑起來,“這算是能結識娘娘的一個交易。我有娘娘這樣的弟子,總不虧了。”
阿凝也笑起來。正說著,卻見一身緋色官服的男子腳步匆匆地走過來。
這裡時常有官員來查閱資料文書,阿凝正準備避讓時,卻發現這人的面孔如此熟悉。
男子看見阿凝的剎那也呆怔了片刻。不過很快就回過神,恭恭敬敬行了個禮,“微臣參見皇后娘娘!”
“……寧大人。”阿凝說著,這個稱呼很陌生,但喚起來卻還算順口。大約他們的確太久沒單獨在一起說過話了,稱呼什麼都不會不順口。
昔日的少年如今長成了俊朗剛毅的模樣,一雙眼沉穩肅整,透著平靜,行過禮後便進去殿中。
寧知墨出來時,阿凝仍然在海棠樹下立著,歐陽陵已經離開了。
阿凝今日一身水綠色錦緞宮裙,色澤清亮而明媚,彷彿如鏡湖面上的水波。她笑著問道:“此次南巡,寧大人是否隨駕?”
寧知墨低頭應了是,猶豫了一番,低聲道:“靖北王府前些日子在庫房中找到一些安惠郡主的舊物,是否需要呈給皇后娘娘?”
安惠郡主當年許多遺物,都被阿凝領走了,所以寧知墨才有此一問。
阿凝點點頭,“本宮派人去府上取。”
寧知墨又道:“皇后娘娘最近可有去看過嫂嫂?”
阿凝詫異地看他一眼,不明白他為何問這種問題。進宮後她只在大姐姐的祭日時才去看一回。
“上次還是去年八月時,今年尚未去過。”阿凝淡淡道。
寧知墨終於抬頭看了她一眼,眸光微有閃爍,半晌,才低聲道:“臣告退。”
他轉身就走,走得很快很疾,彷彿是一刻都不願和她多待。
阿凝有些詫異地目送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海棠樹下,心頭狐疑著,他怎麼好像變了許多。不過,這都好幾年了,哪有誰是一成不變的?
御駕出京後,先是渡過黃河,然後沿著運河南下,一路皆為水路。阿凝過去很少坐船,開始時還頗有興味,時不時跑到外頭去看江天一色的美景,但久了就挨不住了。
這日一早,她剛醒來就覺得精神懨懨的。洗漱之後,錦紫端了一盤子水晶糕進來,“娘娘,這是附近淮州地界的特色點心,皇上特意讓人送來給您嚐嚐的。”
那水晶糕瞧著玲瓏剔透,裡面透著盈盈的綠意,小小圓圓的一隻,可愛極了。阿凝這幾日都食慾不振,腹中正空,這便拿了筷子吃了一塊。
結果剛吞下肚子,就眉頭一皺,捂住胸口想要吐了。
錦紫連忙拍著阿凝的背,又端來漱口瓷杯,“娘娘!您沒事兒吧?”
正吐得厲害時,一聲紫色龍袍的挺拔男子大步走進來,一邊扶著她坐下,一邊朝外頭喚了聲:“傳薛臨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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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臨澗診斷之後,留下來個方子。待他退出去後,趙琰才道:“你暈船,為何不跟我說?白白忍了這麼久,忍得很開心?”
阿凝剛喝了水漱口,唇畔上有潤澤的水澤,略微蒼白的臉色,愈顯得雙唇紅潤飽滿。
她嘟了嘟唇,“我從未坐過這麼久的船,哪裡曉得自己會暈?”
趙琰哪有真怪她的?他就差沒把她養成嬌姑娘了。看看,她這微嘟著唇的神情,在趙琰面前用得愈發頻繁且自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