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堂將整個事情在腦中想過一遍以後,驚奇地發現自己之前竟然完全沒有懷疑過吳哥。
小丘後沒有風,他與霍青文就這樣汗涔涔地站在原地互相對望。
“這麼說,是那位吳哥告訴梁堂哥,是我帶走了嫂嫂?”為了緩解兩人之間的尷尬,霍青文主動開口問。
梁堂苦惱地點了點頭。
“為什麼要將這件事情栽贓到我的頭上?”霍青文鬆了口氣,“看見梁堂哥氣沖沖地跑到我身邊來,我以為父親找到了梁堂哥,拜託你抓我回去呢。”
梁堂還在擔心存旭的安危,霍青文的話沒有引起他太多的注意。他在考慮要不要立刻趕回去質問吳哥,但又在心底留存著一絲對霍文青話語的疑惑。在原地徘徊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梁堂停了一會兒,還是動身向迴路走去。
“梁堂哥,你去哪裡?”霍青文急忙追了上去。
“回去問吳哥到底是怎麼回事。”梁堂越說越激動,腳也越來越快。
霍青文追上去,和梁堂走在一塊。他不安地看著梁堂腫脹的眼睛,心裡在奇怪梁堂為什麼不詢問自己躲在山中的理由。
他曾與之前一塊挑選蘭苗的兄弟談起過他未來的打算,但所有的人都笑話他“如今正逢新朝方立,百廢俱新,國家需要人才,皇帝待漢人又不賴。人人都往北京跑,你窩在小城裡做個養花人也就罷了,還要跑進山裡去,這不是奇哉怪也嗎?”
霍青文有時覺得他們反駁自己的話很可笑,但他自己從來懶得反駁。可剛剛梁堂親眼目睹了正在山中生活的自己,聽了父親要請人捉自己的訊息,卻無動於衷不以為然。似乎在他身旁跟隨的自己是完全不存在的。霍青文有些羨慕地想,梁堂哥是一心撲在那位失蹤的存旭嫂嫂身上了。
梁堂受傷的眼睛已經開始發黑,腦袋也昏昏沉沉。剛剛吊著一顆心只顧尋找存旭,他渾身緊繃,保持著緊張的狀態。得知存旭不在山中後,維繫著梁堂的精神逐漸傾垮,身體的疲憊和疼痛的感覺開始變得強烈。
霍青文走著走著,身邊就靠上了無力的梁堂。
“梁堂哥?”霍青文扶住他。
“抱歉,”梁堂不但疲憊,還很羞赧,為自己的衝動羞赧。這句抱歉既是為霍青文負重前行的歉意,也是為他包容自己壞脾氣的歉意,“我只是太累了,走錯了很多路,以為能找到存旭,可是——”
霍青文想起了剛才梁堂的眼淚。
“去吳哥那裡,”霍青文也有自己的煩惱,但他還是先顧著梁堂的心情說,“不管如何,先把存旭嫂嫂帶回來再說吧。”
家醜,恥辱,難以啟齒的事。劉賀老伯苦澀的訴說曾讓梁堂心裡感到十分的不適。他不想再讓存旭遭受到類似的事。可說了這麼多次,他還是任性拋下存旭一個人在家,自己進山尋找蘭花。這樣看來,梁堂也不過是個會耍嘴皮子的無能之輩罷了。
霍青文不曉得梁堂具體的心理活動,他只是沉默地扶著梁堂,越過小丘來到自己的小木屋。這間木屋是他耗時半年建造起來的。建好以後,圍在木屋周圍的荊棘雜草已經長得比人還要高了。霍青文做好了不再出山的準備,認為沒有必要再去除草,任由山裡的原住民搶佔了來時的路。
可他沒有料到自己的父親相當執拗,竟然派了人進山找自己。幸而他將棲身處選在了這個隱蔽的山間谷地,有小丘的環繞和層疊的荊棘保護,外人很難發現他。
兩日前的夜裡,他倒在木屋外的青石上看夜景,聽見小丘上有什麼東西骨碌碌滾下來的動靜。
初時他不在意,以為是山裡常見的什麼野兔山雞在夜裡路過自己的木屋不小心撞下一兩塊石頭。可隨機傳來的竊竊私語和換氣聲讓霍青文不得不犧牲自己美好的賞景夜晚,起身檢視。
他看見火光一閃,知道是有人手提燭臺在山裡行走。首先他可以確定不是來找樹蘭的人,因為他們不會將時間在晚上浪費掉。那麼又是誰呢?
霍青文原本還不確定這些人是否是父親派來的人。可昨晚他正用心地分開白天在山裡採到的穗花杉的種子時,又聽見了鬼鬼祟祟的聲音。他小心地潛到小丘旁,屏息凝神地聽了一會兒他們的悄悄話。
得知了到底是什麼情況後,霍青文忽的跳出來,大喝一聲,直嚇得啞著嗓子討論的幾個人連滾帶爬地跑走了。
霍青文知道城裡的很多人都相信山中的鬼怪傳說,讓他們在這種深夜硬著頭皮進山找人,實在是為難他們了。霍青文撫摸著幾乎抵到自己鼻子尖的枝杈,想到他們能鑽到這裡,想必是咬牙穿過了前方茂密的荊條和灌木。真不容易。
霍青文開始好奇自己的父親到底給了他們多少錢,讓他們願意克服萬難來抓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