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多少興廢榮枯在眼前,人被利名牽,滿目紅塵關塞遠。笑車輪馬足,晨鐘暮鼓,空勞碌自年年。”
邢梔秦輕輕哼唱,町為在一旁靜靜地聽。
“這是鄭綵鸞在出家後的唱詞嗎?”
“是,因小道姑問出了和你之前相似的問題‘我覷了小姐你這等模樣好,揀個好官員士夫人家嫁一個不好,’所以鄭綵鸞才有上述唱詞。我再唱之前的一段。”邢梔秦說著,哼了起來
“你道我不如歸去,我待要至心修煉。則他這蠅頭蝸角,虛名利休貪休戀。倒不如躲是非,忘寵辱,無驕怨。問甚麼誰得官,誰得祿,誰得錢?呀!到後來死生關臨頭怎免?”
町為聽得出了神,嘴裡跟著唱到“到後來死生關臨頭怎免?想不到鄭綵鸞還挺有見識,可既然她說要潛心在道觀中修行,卻為何後來又嫁給那秦修然了呢?”
邢梔秦笑道“怎麼,道姑就不是人了嗎?連你個毛頭小孩都知道對長得美的歌女心生歡喜,收下她送的花,就不許鄭綵鸞與她的未婚夫君相好嗎?”
見邢梔秦又在調侃自己,町為羞紅了臉說“老師,別拿我打趣了。”
邢梔秦摸摸町為的小腦袋,說“你要想,如果鄭綵鸞凡心未絕,仍然入道觀,唱著摒棄世俗功名的曲,除了朝廷那紙公文外,是不是有些其他的原因?”
町為嘟起嘴,偷眼瞄了邢梔秦一眼“我猜,一定和老師的原因差不多。”
邢梔秦愣住了。
城際的河水隨風振盪了一圈,柔柔地拍打著柳城河岸。邢梔秦的心追隨漣漪飛到很遠的地方。
“老師,學生說錯話了嗎?”町為怯生生地問,今早本來就和卜桐泊打架做錯了事,如今再惹老師生氣,那町為這一天下來可算是捅了大簍子了。
“為什麼說和我的原因差不多?”邢梔秦回憶著往事,嘆道。
“因為老師以才學著稱,卻只在柳城的小角落裡種田帶孩子,”町為小心翼翼地說,“除了朝廷的選舉政策,老師也一定有別的原因不去做官,學生猜想著,鄭綵鸞入道觀的理由應該和您避開官路的理由相近吧。”
“也與我放你自由生活的理由相近。”邢梔秦贊同地牽起町為的胳膊,將他拉到一旁,避開了渾身纏繞烈酒香料味道的商人們。
“白天就喝成這副模樣!真是的!”町為厭惡地注視著結伴的商老爺們遠去。
“討厭他們嗎?”邢梔秦低頭問。
町為重重地點頭。
“用像你這樣的孩子的鄙夷換來了生香富貴的日子,也是可憐的人。”邢梔秦拎著町為的胳膊,走進柳城旁邊的小路中。
快到家了。
“對了,你剛剛講到‘除了朝廷政策’,你這小子,從哪裡聽來的‘朝廷’?”邢梔秦有些好笑地詢問。
“和我們早晨在一塊玩的育平,他爹似乎就一直關注著朝廷的科舉政策。有真金太子行科舉在先,育平父親覺得有等待的好處,便一直無業等到現在,哪知朝廷卻沒有後文了。我想著老師與育平爹的年紀差不了多少,應該也受了些影響吧。”
町為只顧自己說著,沒有注意到邢梔秦臉上一閃而過的傷感。
“哎,這可不能誤會老師!”邢梔秦推門進家,帶著町為走到書架旁邊,“老師從跟隨你的師公遊學開始,就從未想過要走科舉之路。”
況且讓育平爹苦等的科舉,與其說是影響他,不如說是影響了那位兢兢業業的漆器師傅卜中限。
邢梔秦將出門前塞進架中那冊舊書抽出來,放到書案前。案上的小石硯溼漉漉的,墨還未乾。
“剛剛講到哪裡了?”邢梔秦翻開書卷。
“鄭綵鸞與小道姑述志,說明她入道觀的原因和想法。”町為照例趴在邢梔秦的腿上,兩人又開始下午的故事和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