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係大了。"
駱養性放下茶盞,踱步到窗前,看著外面的人群,說道:"古往今來,無論漢唐宋元,每逢朝廷查稅或查辦貪腐,總會有當地官紳家的女眷意外身亡。"
田敦吉困惑地搖頭:"屬下愚鈍,這能起到什麼作用?"
駱養性指著窗外哭嚎的人群:"你看那些百姓,為何如此激憤?因為自古以來,女子就是弱者的象徵。一個弱女子被逼得懸樑自盡,還帶著未出世的孩子,這故事多動人?誰還在意她丈夫是否貪贓枉法?"
"朝廷鷹犬,滾出濟南!"
“青天大老爺在上,還熊知府公道!”
聽到外面傳來陣陣呼喊聲,田敦吉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這是要借民憤壓我們!看來熊府有高人啊!"
"高人?"
駱養性冷笑一聲,說道:"這都是用爛了的伎倆!我剛到錦衣衛的時候,去江南查稅,揚州知府一個月內死了三個小妾。前幾年浙江清丈田畝,三個縣令的夫人投井。"
田敦吉這才鬆了口氣,緊接著又問道:"那咱們現在該怎麼辦?總不能坐以待斃吧?"
駱養性重新坐回太師椅上,慢條斯理地端起茶盞:"真正的博弈才剛剛開始,他們願意鬧就鬧去,這時候我們要是出去解釋,反倒落了下風。現在什麼都不用管,該吃吃,該喝喝,就當看場好戲。"
田敦吉瞥了眼窗外越聚越多的人群:"可要是那些百姓衝進來……"
"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駱養性突然提高聲調,眼中閃過一絲寒光,繼續說道:"錦衣衛辦案,豈容刁民滋擾?"
"卑職擔心,若爭執起來再出人命,豈不是更激起民憤?"
駱養性輕哼一聲:"走一步看一步,若真到萬不得已,不可心慈手軟!"
“是!卑職明白!”
田敦吉還是年輕,應付這種場面沒有經驗。
駱養性又問道:“昨晚收穫如何?熊化招了嗎?”
“哦!”
田敦吉拍了拍自己腦門,說道:“我就是來彙報的,被那些刁民分了心!”
說完後,他從懷裡拿出一份供詞:“這是熊化親口招認,撫卹銀撥下來以後,所有參與分配的官員,包括分配比例,全都在這裡了。”
駱養性拿過來看了看,問道:“這麼快就招了,看來你們下手挺重的!”
田敦吉笑著道:“駱指揮高看他了,只打了兩鞭子,就全都招了!”
這時候,窗外突然再次喧譁起來,兩人同時起身去看,遠處一頂轎子正在穿過人群,來到驛館門前。
轎門撩開後,張秉文身著大紅官袍,緩步走出來。
人群自動分開一條道路,熊府管家立即撲上前去,跪地哭訴。
"藩臺大人,您可得給我們做主啊!錦衣衛無故抓走我家老爺,又逼死二夫人,還勒索白銀萬兩!可憐二夫人身懷六甲,竟落得個一屍兩命的下場!"
在百姓們的注視下,張秉文面露悲憫之色,雙手虛扶:"老管家請起!若此事當真,本官定會徹查清楚,還熊知府一個公道。但是,你若說假話,誣陷朝廷欽差,本官可要治你反坐之罪!"
百姓們聞聽此言,頓時炸開了鍋。
本省的藩臺竟然給外人說話,難道本省的官員就活該給人欺壓嗎?
管家大聲嚎哭,說道:“千真萬確,二夫人遺體就在房樑上掛著,我們誰也不敢動啊!藩臺大人若不相信,可以派人去查!”圍觀的百姓中,有個短衫的漢子喊道:“這種事哪裡有的假!”
緊接著,另一名漢子喊道:“咱們的知府都被人逼成這樣了,莫非朝廷欺我山東無人嗎?”
兩人一唱一和,眾人頓時感覺到莫大的羞辱,紛紛大喊著,要求錦衣衛給個說法。
張秉文眼中露出一絲得意之色,然後大聲說道:“諸位,諸位,請安靜!”
周圍亂哄哄的,過了許久,這才安靜下來。
“本官乃是山東左布政使,遇到今天這種事,當然要查個清楚,給我山東的官員和百姓們一個說法,不過,本官先說清楚,既然要查,便要秉公處理,絕不會因為錦衣衛是京城來的,就怕了他們,同時,也不會袒護本省官員!”
剛剛帶頭喊話的漢子趕忙說道:“大人英明,我們就要個說法!”
隨後有人跟著喊話,百姓們的情緒再次被調動起來,紛紛跟著附和。
張秉文等待時機成熟,這才轉向驛館大門,朗聲道:"駱指揮使可在?山東左布政使張秉文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