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閆裴周沒有過去的記憶,還好這一頁閆裴周沒有機會看到。連他自己都忘掉了。
名為愧疚的情緒燒得胃裡鈍痛連綿不斷,翟和朔不敢再看,慌亂著將這張紙揉成團塞進了口袋。
閆裴周以為他是收拾到了以前寫下的什麼遺書。
翟和朔抹了把臉:——我沒有那種東西。
很久很久以前,在第一次萌生出逃離這個世界的想法的時候,他就想好了,除了發表過的漫畫以外,什麼東西都不留下。
一旦和死亡沾邊,要考慮的東西就變得很多,他卻沒預料到是自己給自己挖了坑,最後連他自己也被迫留下了。
閆裴周不明白他在說什麼,只覺得好笑。
翟和朔半跪在地面上。還是那張他拿來隨意蹂躪的毯子,有一陣子沒洗了,髒歸髒,好歹不會凍到膝蓋。
他只是突然很難過很難過,難受到淚腺都開始失靈,半天才能將閘門關上。在這期間放出的水足夠淹死一隻螞蟻了。
閆裴周蹲了下來。
翟和朔沒注意到口袋裡的稿紙是什麼時候掉的。它被撿起,展開又壓平,所有內容就落進惡鬼眼底。
閆裴周將漫畫看完了:“畫我畫得挺好看。”
翟和朔的脖子已經酸得不能再酸,再抬頭時,恰好對上閆裴周那雙桃花眼。薄得透明的眼皮,眸裡填滿了憐愛和一閃而過的驚豔,沒有反感也沒有嫌棄。
這些感情色彩的出現是因為他。
閆裴周正細細、細細地觀察著他的臉,得出的結論與所有情感最後融成了一句贊嘆:“你的睫毛上結出霜花了。”
採花大盜閆裴週上線,偷走了其中一朵。
一根睫毛落到他手上。纖長的、輕飄的,墨色上附了層白色結晶,閆裴周合掌攏住,像是在對待什麼稀世寶物。
對不起。翟和朔胡亂往臉上揉了一把,還是和他道歉,幾乎是在胡言亂語了:我以為是和平常一樣會被丟掉的草稿、……我不知道會這樣。如果我不畫,你就不會變成孤魂野鬼,在人間飄來飄去,也沒有目的地。
閆裴周花了點工夫才明白他是在說什麼,不認為他有道歉的必要性:“哈。你不畫,我就不會出現在這裡,對你來說才是好事吧。”
“說對不起又是為什麼,又不值得在意。”
“送我好了。”閆裴周說,他轉了話題。
翟和朔知道他的說的是掌心裡的那根睫毛。
“我打算把它做成項鏈戴著,”閆裴周徵求他意見,“你覺得怎麼樣?”
隨便你。翟和朔這樣應他,半途又想,從來都只聽說妖怪往身上掛些人骨的,頭骨或指節都有,閆裴周沒有說要掛他的骨頭,是不是要誇一句還算有良心?
其實閆裴周真說了他也願意的,只是要在他死了之後。
翟和朔不跟幼稚的鬼一般見識,從毯子上撐起身要去洗臉,手卻被閆裴周捉住了。
閆裴周拭去了他臉上未幹的水痕:“眼淚也是很珍貴的東西,不興這麼浪費。”
話說得簡單,動作其實溫柔。抵上來的指腹冰涼,他被揩油揩習慣了,也能忍住不動。
冷意令翟和朔想起了被擱置的自殺計劃。
不能再拖了。再拖就到冬天,他不想在冬天裡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