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遺書
這一晚翟和朔睡得不太踏實。
不是多夢的緣故,是他總覺自己沒有真正睡著,眼皮左右眼輪換著跳。中途醒來過兩次,他逼著自己睜了眼,又確認突突跳著的眼皮只是錯覺。
到天明時真正睡醒,閆裴周拿著他的手機:“喏,有新訊息。”
翟和朔接過來看,是有人反反複複來加他微信好友,看不出具體是誰,反正能確定是自己那五個好同學之一。
驗證資訊那一欄裡字密密麻麻,能往上劃拉很久,對面的人怒火燃得正旺,只是傷害力穿過螢幕已經基本為零:[你是什麼意思?!]
[有膽子找人幫忙來沒膽子加好友?慫逼。]
類似的訊息看不完,閆裴周已經替他罵回去許多輪了,在他還睡著的時候,嗯嗯啊啊幾個詞輪流敷衍著回,對各種辱罵完全不在意。
從對面的視角看大概和一拳頭砸在棉花上沒什麼兩樣,沒把閆裴周惹毛先把自己給惹毛了。
活該。閆裴周如此評價,誰讓他沒事找事,惹了鬼不會有好下場。
“你說,”翟和朔還在看他們之間的交鋒,閆裴周有了新主意,附到他耳邊和他商量,“我們挑個晚上到他家裡喝喝茶怎樣?十二點準點去敲門,嚇不死他。”
翟和朔打了個哈欠,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
電腦午後時從店裡搬回來了,但翟和朔不太想動,於是只窩在沙發上刷著手機。
網際網路不定時擁有記憶,風波沒那麼容易停息,微博上的一個廁所裡,他果然又被人掛出來罵了。
投稿的文字是祝他全家去似,閆裴周湊過來看:“真難聽。”
“有些人戾氣就是很重。戾氣重成這樣,不丟進地獄裡當燃料還真是可惜。”
這樣嗎,翟和朔想,其實我戾氣也很重。
但他沒有告知一隻鬼自己性格的義務。閆裴周話太多,他回一句能立刻補上十句,聽也要耗精力,最後累的還是他。
稿件不想畫,癱著等死也不現實,翟和朔還是給自己找了事幹。他收拾資料,戶口本畢業證寬頻服務合同,以及學位證,綠絲帶綁著的一本。
翟和朔本科學的計算機。孤兒院出來的孩子自然不可能走美術生的路子,他考上高中,又到不好不差的院校修了四年的課程,似乎就業前景還不錯,只是和正常的發展路徑不同,畢業後他從未上過一天班。
翟和朔去過遊戲公司實習。程式設計師的工作和電腦打交道的時候更多,即便如此也免不了各種小組會議。而他受不了被所有人目光凝視住的感覺,像是回到過去被圍在空地中間的場景。光是讓他站起來講上週工作報告冷汗都會慢慢從他掌心裡往外沁。
紙質的資料下壓著個跟著他走過兩座城市的帆布包,翟和朔將它倒過來顛了顛,夾層裡飄出來張稿紙,破破爛爛的,上面有他熟悉的臉的雛形。
太久沒有見到過這張紙,翟和朔一時愣住,只覺全身血液都在逆流,耳朵裡聽不進別的聲音。
……他想起來了。那是他畫下來的第一個故事。
閆裴周的名字是自己起的,最開始他沒有名字。因為在過去,他這個創作者給這個角色定的人設是替死鬼。
替死鬼不需要姓名。劇情發展到一定程度就拉出來,到點即下線的角色,就算有姓名也不會被人記得,沒有賦予名字的意義。
鬼是怎樣形成的?大多是怨念的集合體。
那個故事發生在幻想世界裡,替死鬼為被圍毆的主角擋了次攻擊,自己卻沒能全身而退,乃至最後失去了生命。
要保證情節的推動只需要主角被救,會有後面那段是因為他絕望到不相信自己筆下的角色會有好結局。大團圓只是個時間點,作為執筆者的他不過是令故事停在了那裡。
對不起。翟和朔只能一遍遍地,在心底這樣說。沒有能被聽見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