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最好的朋友考了個市狀元,離開家鄉,去了遙遠的城市上大學。而黎簡因為高三一整年的胡思亂想,高考發揮得差強人意,最終選了所本地普通的一本,還是她不怎麼感興趣的小語種專業。少女間濃厚的感情漸漸被距離沖淡,有時一個星期她們也打不了一次電話。此外,梁美珍手術成功後,醫生盡心竭誠地囑咐病人,以後要均衡飲食,因為癌症仍有百分之三十的複發率。
新的人生階段帷幕拉開,黎簡發現自己的舞臺雲愁霧慘。
關於未來的種種困惑,喬裝成一把把看不見的懸頂之劍,時不時引發她悲觀的聯想。因此開學一個星期,她都表現得落落寡合,木訥少語。
但她也不想因這種無法解釋的孤僻顯得不合群。
這就導致她整個人霧濛濛的——正常交流的時候還不明顯,一不說話,她常常流露出無精打採、悶悶不樂的神情。
好像受到過什麼傷害。
不過性格上,她終歸是個好相處的人。室友們也都善良,大家熟悉起來後,一天比一天隨意,日常玩笑不斷。黎簡因為自帶的憂鬱感,從眾人那裡得了個“黎黛玉”的外號——
傷春悲秋的“黎妹妹”。
她並無排斥,以為接下去整個大學生涯,自己都要活在這個無意打造的新人設裡。
直到在聯誼會上碰見羅楨禮。
起初她並不知道他也在。太多張陌生的臉,洋溢著青春的熱情,想要和周遭的世界建立更多的連結。而她在這樣生機勃勃的氛圍中,突然發作起以前從未有過的社交障礙,迫不及待地想要逃出去。
沒想到嫌吵的不只她一個。
但老同學一出場,反而令這難得的安靜角落也鼓譟而起。他對著先來的人疾聲嚷嚷,神情緊張,如臨大敵。
“怎麼你每次見人爬高就大呼小叫的?”
黎簡側頭看到來人,兩下將他認了出來。這樣問道。
羅楨禮似乎沒反應出她是誰。不過見她語氣輕松,手裡還拿著零食,不像是要尋短見的模樣,便叫她趕緊從欄杆外側的“危險地帶”挪回來。
“好玩嗎?要看風景也沒必要找這麼刁鑽的位置。”
黎簡仰起頭,再次提醒他,“不記得我啦,班長?”
然後她想起什麼,一隻手不好意思地摸向頭頂,“哈,頭發剪掉了,認不出也正常。”
羅楨禮眼中的迷茫消失了,他站直了身體。
“黎簡。文科一班的。”
“你還記得。”黎簡對他笑笑,像是回到無憂無慮的少女時候。
“你在這幹什麼?”他認出了她,卻並不急於表現老同學的熱情和友好,而是一臉狐疑地盯著人瞧。
“看風景啊,你剛剛不是說了?”
“那個角度的風景有什麼特別之處嗎?可以讓你拿自己的生命安全開玩笑。”
“我沒有——”
黎簡說到一半,不由自主垮下臉來,為對方的無趣生起一絲厭煩。她跟他又不熟,為什麼要費勁解釋。
“我想一個人待著,麻煩你去其他地方好嗎。”她驟然換成十分嚴肅的語氣,出口時自己也暗暗嚇了一跳,“是我先來的。”
“我偏不走呢。”男生說著要上前來。
“你要過來的話,我現在就跳下去。”有一瞬間,她將自己的話當了真。
羅楨禮到底不敢沖動。
“好,我不過去。但是我請求你,現在,立刻,馬上,下來。”
黎簡臉上慢慢漾出一個笑來,比剛才更加天真。
“那你說出十個理由,把我說服了,我就下來。”
“……神經病。”羅楨禮無語地瞪著她。
黎簡以為他要走了,重新靠在欄杆上,沒想到對方隔著幾米的距離,在欄杆內側,也靠著坐了下來。
“今天天氣很好。”他說。
好一會兒她才聽出,這是他給的第一個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