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
黎簡心虛地挽過母親,一路跑過來,她冷得直打哆嗦。
全副武裝的梁美珍抓過她的手,一言不合插進自己溫熱的外衣兜裡。
“降溫了,就穿這麼點兒。”
“開車嘛,在外面待的時間不多。”
“哼,不多不多,就這一會兒,大鼻涕要凍出來了。”
黎簡吸吸鼻子,“我沒帶紙……”
當媽的便從挎包裡拿出小包紙巾,抽一張出來,像小時候一樣親自捏住她的鼻尖,“使勁兒。”
她臊得直往後稍頭,還好周圍沒有人看。
“我自己來……都多大了,您還給我擤鼻涕。”
梁美珍笑中帶嫌,“你還知道好大了,我看再大,都改不了你的小孩兒心性,連自己都照顧不好。”
“這邊兒。”
她拽住閨女往熟悉的方向走。
黎簡悶不吭聲地跟著,半晌還是沒忍住問,“媽,你來這兒幾回了?”
“這是第三回。”
“媛媛她,來咱家那天之後就開始住院了嗎?”
“是啊,”她眼朝前找路,很自然地回道,“一個人可憐的,雖說醫院裡啥都有,哎。”
說完有意識地看著女兒,不放心地囑咐一句。
“既然來了,就給點好臉兒,人都這樣了,啊?”
黎簡別別扭扭“嗯”了一聲,“知道了。”
川西的住院部探視需要預約,不過對探視人數沒有嚴格的限制。只要是親屬或好友,並且經監護人同意就可以。
黎媛媛在汪晴怡的安排下第二次住院,因為這回是主動要求的,且最近半年狀態都很穩定,所以一直都在開放式病房。開放式病房有康複區,不少的同齡人經常會湊在這兒,進行有益身心的娛樂活動。雖然精神上,大家都曾經或正在遭受著各種各樣的痛苦,但相互交流時,至少不會戴有色眼鏡看對方。
梁美珍來過兩次,怎麼看都覺得她這個侄女,跟正常姑娘比著沒什麼兩樣兒。
有人帶著,黎簡很快見到了住在雙人病房的堂妹。只是她的病友前幾天剛辦了出院,現下只有她自己,汪晴怡倒是在旁陪著,她們都知道梁美珍又要來看望,但沒料到期盼已久的人也會來。
“小簡來啦?”
汪晴怡很會做人,上次分別時雙方付與的難堪本相被她當全然未有地藏起,仍舊笑吟吟地,拉訪客們坐下說話。
但嚴格來講只有兩位母親在聊。
黎簡應聲後便矜持地躲到空著的床位處,一邊假裝打量病房的環境,一邊悄悄觀察,自她們進來後,只抬頭沖她們笑過一次便重又埋首忙著畫畫的黎媛媛。
這個距離她也看不清她在畫什麼,但那專注的模樣卻足以令人改觀。
黎簡能感受到,她應該很喜歡正在做的事情。
假如她們今日才初見,她絕對無法想象,大四畢業前,也就是黎金昌去世前不久的某一天,那個性情乖戾,當面罵她的小女孩,跟眼前這個是同一人。
“賤人,你就是個賤人,不要臉,你敢勾引我爸爸?”
當時她都要跟著黎國志走出醫院大門了,黎媛媛就這麼堂而皇之地叫住她,躊躇神情暗示自己有話要說。黎簡覺得奇怪,最終還是跟著她走到角落。
這句不堪入耳的話就像冷箭一般,沒有任何預警,直直紮中她的眉心。她腦子空白一片,根本忘記還嘴,抑或拿出年齡和身份,狠狠將其教訓一番。
她只是想,明明一個出身優渥的小孩,怎麼思想如此骯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