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簾劇烈晃動著,發出噼裡啪啦的響動。
他呆呆地站著,半天沒吭氣,遽然又抬起手,狠狠扇向自己。
黎簡從房間沖出來,“爸你幹什麼!”
“你別這樣,你別打自己!”
“我錯了!我不該那麼說……”
她緊緊抱住父親的胳膊,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你爹我沒用吶……”
到了這個年紀,黎國志已經無力為個人的失敗作任何的辯白,他碌碌無能,相守半生的妻子是他為數不多的寄託,只要把她救回來,尊嚴值幾個錢?
他做好了被唾棄的準備。
只是沒想到年輕時不務正業、蠻橫欺人的大哥發達後轉了性,終於有了大哥的樣子。
錢順利地借到了,所謂大哥還附贈了許多像模像樣的人話。
他們都沒提從前。大部分時候是對方在問,他簡單地答複。
後來,他將人送走,獨自站在溫馨破舊的房子裡——那個他們蝸居了還不到兩年的小家,一時思緒萬千,百感交集,才開始擔心,妻子知道了會作何感想。
女兒的學校這時打來電話。
那位女老師一向對黎簡稱贊有加,幾次聯系都誇她聰明刻苦,伶俐乖巧,更難得的是為人熱情,持重大方,教她的同事還有同班同學大多沒有不喜歡她的。做父母的雖然樂於聽到這樣的評價,心裡也會悄悄犯嘀咕——
這說的確是他們家裡那個驕橫霸道、動不動使性的嬌嬌女?
若是在家,也能少教人操點心就好了。
這一次,老師話音凝重,開門見山地告訴他,黎簡剛開學便來請假,含糊不清地說家裡應該出了什麼事,再問她只是搖頭含淚。
她既納悶又擔憂,只得先放她回去,轉而聯系家長詢問具體情況。
黎國志心裡咯噔一下,猶猶豫豫地說明瞭原因。老師聽後表達了同情和遺憾,順帶好心地提出,如果有任何困難,學校這邊也可以提供相應的援助。
他婉言謝絕了這份好意——一想到女兒在募捐箱旁低眉垂眼鞠躬的樣子,他便連上吊的心都有了。
人生中最意氣風發的時刻早已恍若隔世。
回顧昨日種種,這個中年男人看見的大多是自己的寒傖和無能。他攜妻女漂泊多年,雖未從同舟共濟的人口中聽到過半句抱怨,但作為一家三口的頂樑柱,內心深處不免悔憾。
如果不是年輕時血氣之勇下的不知輕重,差點斷送了他的職業生涯,一切本不必這般捉襟見肘。
到了這個年紀,他已經開始信命,將所有的不公也好,冤屈也罷,都歸因於自身的福報不夠。
他是罪有應得。
曾經,善良又能幹的妻子替他在床前盡了一年多的孝,端屎端尿,勞而無怨,到頭來,他卻眼睜睜看著她被他的親大哥打得渾身淤青,莫可奈何。
誠如女兒所言,離開之前他放了狠話,但也僅此而已。雙親相繼離世後,他從沒真的想過未來會有再見的機會。時至今日,他甚至不敢再細細回想那一天。
那一天是父母一同下葬的日子。得知了家中一連串的悲劇,他風塵僕僕地趕回來,悲憤交加,怒不可遏地揪住始作俑者的衣領,被親戚鄰居好不容易拉開。
“國志啊,今天可不興!聽舅媽話,再生氣也得忍著!再說你出了這口氣,美珍娘倆怎麼辦?啊?!”
二舅媽死死拽住他,苦口婆心地勸導。
“聽話啊國志!你哥現如今孬種一個,把爹媽氣死的不肖子,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二舅看他冷靜一些,把他拉到東屋,那是爸媽常年休息的地方,如今冷冷清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