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討厭的人
黎金昌沒逗留太久,多年未見的侄女不懂開口叫人,他自說自話怪沒意思的。
轉身離開的時候越發得意——
大學畢業的弟弟混了這麼多年終是不如他有出息,唯一的女兒看上去也跟當爹的一樣窩囊。
黎簡在筒子樓巷口的榆樹下站了十分鐘,直到雙腳發麻。
天氣悶熱,她手心裡出的卻是冷汗。手機這時嗡嗡地震了起來。
她不知所措地接起。
“簡?你班主任打電話說你回家了?到哪了?”
她張口,才發現嗓子啞得差點說不出話。
“……我到樓下了,爸。”
“噢,噢,那快上來吧。”黎國志不太自然地說,像是脾氣強硬的人在故作溫和。
父女兩人掛了電話,都不免為即將發生的會面感到心煩意亂。
黎簡卻在進門時差不多做好了心理建設。
父親三言兩語地交代了現下的狀況:她媽媽已經住院,準備一週後的手術。晚些他也要過去,交完費就要陪病人,直到出院。
夫妻倆原想著趁女兒升高三後開始住校,這個時間點手術正好,不用擔心影響她學習。沒想到一個疏忽,洩露了兩人費盡心思隱藏多時的秘密。
黎國志邊說邊觀察著,逐漸感到有些欣慰。
女兒盡管偶有任性,這種時候,卻比他預想的要冷靜。
問題回答完了。
黎簡像是才想起來,提及剛在樓下跟他打招呼的人。
“你碰見你大爺了?”
“……真是他啊?我沒太敢認。”她看著父親進進出出地收拾行李,於是站在一個便利的位置,以更好地控制零星溢散的情緒。
“……快十年沒見了,你認不出也正常。”
“就是說啊,都十年不來往了,現在又來幹什麼?”
黎國志聽出她的嫌怨,不由得停下來,“畢竟是親戚,知道你媽媽病了,來看看。”
“他能安好心?”她幾乎是脫口而出。
胸腔中的刻薄、失望和說不清的恨意交雜,刺得呼吸生痛。
所有的冷靜僅夠維持到這裡。
“你忘了他以前怎麼打媽媽的嗎?下手有多狠……你還發誓,以後要麼不見面,不然見他一次打他一次。你忘了嗎?!”
黎國志臉上掛不住了。
“……你這孩子。”
“都過去多少年了,再說這是大人之間的矛盾,你懂什麼。”
乓地一聲——
說話者一個激靈,轉過身來,攢眉蹙額地盯著那扇剛緊閉上的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