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才去找他,你應該也能猜到,我們家跟他的關系不是很好。”
她繼續道,“事實上,那時候我們兩家人早已決裂多年,若不是這場變故,可能會老死不相往來。”
“然後呢?”蘇茗筱小心問道,“你大伯他有沒有幫忙?”
“他同意借錢給我媽媽做手術。”
“被我知道後,發了很大的脾氣。”黎簡輕輕說道。
“為什麼?”
“因為,”她突然哽住,似乎在斟酌措辭,“我從小就不喜歡他。”
“在我看來,他自私狠毒,猥劣不堪。就算是親戚,也不是個值得交往的人。”
“我不想爸媽,尤其是我媽媽,欠下他這個人情。”
那個鬱熱潮悶的傍晚,又一次淋濕了她的眼睛——
噩夢從練習冊中夾著的報告單開始。
黎簡書包也沒拿,跟班主任請過假就倉促往家趕。晚高峰時分公交車停停走走,她的心亦跟著時松時緊。
坐在她旁邊的年輕阿姨想開窗透透氣,不小心瞥見她的臉,關切地問,“小姑娘哭什麼呀?遇到什麼事了?”
她一下抽噎出聲。
阿姨拍著她安慰了幾分鐘,車上不多的乘客都看向了她們。
黎簡覺得羞恥。她一直以為自己是足夠勇敢的人,可是報告單上一個定義不明的“癌”字勾動她所有的怯弱和慌亂。她的淚水多得嚇人,多到她開始討厭這一刻的語無倫次和麵紅耳赤。
“我……媽媽……病了。”她抽抽嗒嗒,好不容易講出一句完整的話。
公交車的引擎轟響,那個女人沒有聽清。
但她注意到女孩手中那張被打濕的紙,雖半折著,亦有幾個關鍵詞沒有藏好,給她瞧出了端倪。
“姑娘,我在醫院上班的,你不介意的話,給我看看?”
她沒有拒絕,在迷茫的傷心中默許了這個陌生人的好心窺探。
很快,那人給了她期待中的反饋。
“沒事的啊孩子。”
“……你看,診斷報告寫得很清楚了,這個大小,可以手術切除了。術後恢複得好,有很大機會痊癒的。”
說著把東西還給了她,一邊笑著,“你說巧不巧,正好是我的患者。如果我沒記錯的話。”
黎簡不敢相信,但女人看向她的目光柔和而親切,讓人覺得面善。
她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梁美珍的主治醫師亦覺得稀奇,好不容易回趟家,竟有如此橫生的緣分。
偏偏她對這位患者,印象十分深刻。
沖動之下,她從包裡掏出筆來,在紙上寫下自己的手機號。
“看你應該還在上學,幾年級了?”
“……高三。”
“哎呦,正是關鍵的時候呢!”她搖搖頭。
“千萬要堅強。再不要像剛才那樣在病人面前哭了,知道嗎?病人心裡會不好受的。”
“保持好的心情,沒事多聊聊天,鼓勵她,一定會好起來。沒什麼比樂觀的心態更有用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