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茗筱抬起頭來。
“至少,你從來都知道自己要什麼。”
“你沒有任何想把握的東西嗎?”她好奇地問。
“羅楨禮呢?就因為所謂的‘現實’,白白分手了嗎?你當時明明……那麼喜歡他。”
黎簡低頭思索著,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但對方率先捋清了主要矛盾。
“等等,我記得班……羅楨禮家條件也不差吧。”
她看向殷殷提問的人,寬容地笑了。
對方避開了她的眼神。
“我不是因為所謂的‘現實’而分的手。要說的話,”她轉過頭去,瞭望夜幕中火樹銀花的美景。
“卻是因為‘現實’結的婚。”
對黎簡來說,追憶過去是一件危險的事。
她心思細膩,卻算不得一個記性很好的人,故而再強烈的痛苦,平息後只餘一種無法靠近的莊嚴和肅穆,像是幼時外婆家的佛龕,讓她本能地生出敬而遠之的畏懼。
盡管如此,仍會有一些未經琢磨的旁支末節,在許多不經意的時刻躍出沉睡的心海,以既視感的方式和某個時間節點的意識共振。
每振一次,她的靈魂就下沉一次,覺得離幸福又遠了一些。
而追根究底的複盤,除了破壞緩慢落陷的節奏,似乎沒有任何意義。
她不敢承認,自己從未、也再無法從愛中獲得前行的力量。
“你記得,高三那年我媽媽生了重病嗎?”黎簡沉思良久,最終在許多落陷的節點中找到一個合適的開端。
“阿姨生病……”蘇茗筱又看向她,“我記得的。”
“那個時候你每天都懨懨的,我都不知道怎麼勸你。”
“阿姨現在身體還好吧?”
“挺好的。”黎簡和聲說道,語氣卻沒想象中沉穩。
“手術後她一直在好好保養身體。我媽她,一直是個堅強又清醒的人……”
“阿姨真是不容易,還好她挺過來了。”蘇茗筱說,“黎黎,你那時候應該很害怕,是不是?”她又重新握住朋友的手。
“你嘴上不說,可我能感覺到,遇到這種事會很無力吧。”
黎簡沒有應和。
蘇茗筱認為她們都變了,但時隔多年,她依然不自覺地在她面前維持著一個曾經的“保護者”應有的深沉和內斂。
她才意識到,她們不是在進行常規的敘舊,而是借彼此的眼睛對過去的自己舉行一場遲到的審判。
她的面具,比蘇茗筱先前戴著的還要厚。
或許這次重逢,是老天給她的一次“洗心革面”的機會。
“那場病,花光了家裡所有的積蓄,還欠下了親戚鄰居不少錢。”
黎簡決意,既然開了口,無論如何也要完成這場漫長而艱難的自述。
“……最後實在沒了辦法,我爸爸託人去找他在俞市北郊做生意的大哥。”
“也就是我的大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