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伯舞曲i
他在夢裡乘著船,熒光藻的黑藍海面託著舷,重疊雪白的浪頭推著槳,海鷗停在手臂上,座頭鯨拱出水面,顯露目光溫柔而恢宏。從哥譚陰沉蹲踞的滴水獸到香港珠光璀璨的維港,從雪山皚皚的珠峰到熾熱炳耀的中東沙漠,最後到無邊星辰大海,紅頭罩自由自在,是沒有家的鳥,永不停駐也永不墜落。
只是船忽然觸礁,抬頭只見一條有著曼妙魚尾的海妖趴在舷頭,託著下巴,彎起琥珀眼珠笑意輕柔詭譎。他靠近,隨即被勾住脖頸,海妖半卷著舌尖發出引誘的塞壬歌聲,雙唇塗抹血珊瑚磨製的劇毒。他被迷醉的酥麻感謀殺,和所有水手一樣義無反顧投入深海,將海底累累白骨看成溫柔纏綿的床榻。
然後被溺息感拍醒。
傑森醒來時只覺空氣悶濕,窗外風卷著夏季臺風將近的前奏,烏雲推起臃腫的褶皺,點點雨絲拂窗。今日港城有雨,他卻覺喉間嗆進一口滾燙甜酒,全身燒得厲害。
他無聲吐了句髒話,下床略狼狽地將自己摔進淋浴間。
收拾好出去時順帶跟羅伊聯系,他飛到中東甩掉了追殺的黒幫,暫時不會回香港。
安全屋裡卡珊在搜查資訊,達米安在跟布魯斯通訊,塔尼亞在搗鼓港式早點的水晶蝦餃。他走過去提起菜刀幫她切餡,面對對方微笑的招呼,喉結有點梗,燥燥熱度還浮在後背,含糊應了聲就低頭切菜,一把刀剁得又重又狠。
很快早餐做好,除了蝦餃傑森還做了海鮮粥和牛油果蔬菜三明治,配色豐富,香氣馥郁。達米安吃前謹慎地驗了毒,嘗過第一口就開始用奇異的懷疑目光來回掃他,好像第一次從這個“粗魯野蠻沒開化流浪漢”的二哥身上發現其身為智慧生物的價值,看得傑森手癢癢,想狠擰男孩那還殘留嬰兒肥的小臉。
影片通訊還沒結束通話,不期然傑森和布魯斯目光相碰,隔著螢幕父子間依舊充斥略微僵硬的張力,為了任何一句可能的不投機而劍拔弩張。最後布魯斯稍微柔和了語氣,謹慎地表示:“傑,我很高興能看到你和其他人這樣相處。”
傑森嗯了聲,低頭大口地咬三明治。雖然達米安不滿道“陶德真是一點禮節都不懂”,但氣氛還是比平常一言就不合大打出手自然了許多。
飯後商量接下來的計劃,根據卡珊的調查,加上熱心紅羅賓跨國提供的資訊支援,大概推測出香港鴟尾社高層成員名單,即兇手接下來可能下手的目標,再想辦法接近。傑森把碗碟放進瀝水槽,隨手拿了個蘋果,撩起眼皮瞥了眼螢幕,“這些人有的我認識,想見的話我可以帶你們去。”
達米安投來懷疑的目光。傑森用刀尖挑起完整蘋果皮,無所謂地笑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有一天我也是能當個好人的吧,怎麼了鳥寶寶,尊嚴上受不了被我幫助嗎,即便是為了你最愛的爹地?”
達米安忍辱負重,“你最好安的是好心。”
和哥譚一樣,無論何處的地下世界都不是鐵板一塊,表面合作背地黑吃黑的,上一秒還握手言歡下一秒就兵戈相向的,錯綜複雜的勢力在城市紮根的土壤裡,每一絲水分都爭奪得激烈。當年剛出大種姓的傑森把香港地下犁了個翻天覆地,有人跟他結下不死不休的血仇,也有人借機謀求合作,同意將利潤分出一成。如今要拜訪的一位便是如此。
港島是擲在海面上的珍珠串,被一系列大橋和海底隧道綴連起來。從深水灣坐船往南到達目標小島,遠遠能看見私人豪宅起伏的輪廓,幾乎盤踞大半島嶼。轎車駛入宅邸範圍,中洋結合的白色建築錯落在綠化裡,像猶抱琵笆半遮面的美人。
下了車往內,那兩排西裝墨鏡的保安頗為唬人,塔尼亞沒多看,跟在傑森身後,敬職扮演紅頭罩老大的馬仔。
宅子的主人名叫方桂珍,康興社團掌舵人,又被尊稱為方夫人,在會客廳見到時,她著一身黑紫旗袍,將近八旬的年紀讓她身材微微佝僂,面上布滿梳齒狀皺紋,但目光依然炯炯銳利。其他幾名富豪也在,包括昨天拍賣會上逃過一劫的船王。
傑森徑直走進去,以不太紳士的姿勢將自己摔進沙發,鋼頭戰術靴包裹的小腿哐哐兩聲砸在茶幾上,將囂張跋扈目中無人的幫派頭頭扮演得惟妙惟肖。塔尼亞看到方夫人眼皮褶皺下掠過剋制的嫌惡,半晌才慢條斯理地開口:“今年的分成已經撥過了,你來見我們又是想做什麼?”
“聽說昨天你們聯合做東的拍賣會被人攪黃了,深表遺憾,”攪黃了拍賣會的紅頭罩本人說,“不過似乎你們最近遇上的麻煩不止如此。”
方夫人冷笑,“這跟你又有什麼關系。”
“你們死了,平白少一份資金來源我會心疼。”
“我自有辦法,不勞你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