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瑤瞥見旗杆頂端的鐵釘泛著詭異的青黑色——和前世三姐往她中藥裡加的砒霜顏色一模一樣。
“散了散了!”村長敲著搪瓷缸驅趕人群,缸底積著層茶垢,隨著震動簌簌落進水裡。
許瑤轉身時,餘光瞥見窗臺那盆君子蘭的腐葉間,有條暗紅色的絲線在暮色裡若隱若現。
她抱著材料跨出門檻,老榆樹的影子正巧投在青磚牆上。
樹影婆娑間,某個挺拔的身影在供銷社後牆晃了下,軍靴碾過碎瓷片的聲響驚飛了屋脊上的麻雀。
許瑤蹲下身系鞋帶,潮濕的泥地上有道新鮮的鞋印。
鞋紋間卡著半片青瓷,釉色像極了孫家祠堂裡供奉的那尊觀音裙擺。
她伸手去撿,卻摸到塊帶著體溫的水果糖——玻璃紙上的生産日期被颳得模糊,但糖廠商標邊緣的農藥瓶圖案在夕陽下泛著幽光。
暮色將供銷社的瓦簷染成鐵鏽色時,許瑤在歪脖子柳樹下看到了薛寒。
男人軍綠色褲腳沾著新鮮泥點,右手食指與中指間殘留著未燃盡的煙灰,像是已經在青石板上碾滅過第三支煙。
“成了?”
薛寒抬手拂開垂落的柳枝,腕骨凸起處有道新鮮的刮痕,血跡凝成暗褐色的小珠子。
許瑤注意到他腰間別著的鐵皮手電筒蒙著層水汽,想必是沿著河堤找了她許久。
許瑤將牛皮紙信封拍在樹幹上,驚飛了幾只紡織娘。
樹皮粗糙的紋路硌得掌心發燙,“孫志強抱著三姐送的那盆爛根君子蘭,哭得像個被搶了撥浪鼓的崽子。“
薛寒的喉結在暮色裡滾動兩下,突然從褲兜掏出個油紙包。
剝開三層防潮紙,露出塊印著供銷社紅章的雞蛋糕。
糕體邊緣烤得微焦,正是許瑤前世蹲在灶臺邊給女兒烤生日蛋糕時,總也掌握不好的火候。
“賀禮。”
他把蛋糕掰成兩半,碎屑落在許瑤肩頭時,驚動了藏在衣褶裡的玉蘭花香氣。
這是今早供銷社新到的上海香胰子味道,許瑤記得薛寒昨夜翻牆給她送香胰子時,軍靴底還沾著後山墳地特有的青苔。
許瑤咬下蛋糕的瞬間,村廣播站突然響起電流雜音。
掛在電線杆上的喇叭噗噗震動兩下,飄出三姐帶著哭腔的《紅燈記》唱段。
這原本是許瑤在宣傳隊的保留曲目,直到上個月三姐“不小心”
把滾燙的搪瓷缸摔在她腳背上。
薛寒突然伸手抹掉她嘴角的蛋糕屑,粗糲指腹擦過下唇時,許瑤嘗到了他虎口處殘留的槍油味。
這種74式手槍專用保養油的氣息,和他前世把渾身是血的她抱出火場時,染紅她眼睫的味道一模一樣。
“許同志!”豆腐西施的小女兒舉著牛皮筋跑過來,羊角辮上別的塑膠蝴蝶發卡缺了只翅膀,“郵差叔讓我捎給你的。”
孩子攤開的掌心裡躺著個泛黃信封,郵戳上的日期居然蓋著明天的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