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她認為總是優先的,我行我素,稍不順心便動怒發威。學會了換位思考,不得不說,別開生面,十分罕見。
江落道:“是我鑽了牛角尖,才跟師父鬧了那麼多別扭。我以後不那樣了。”
柳章感慨道:“你長大了。”
柳章拇指擦過她眼角熱淚,摩挲著。他的小徒弟長大了,知道錯處,敢於承擔責任,以後一定會變得成熟勇敢。他目光中滿是欣慰。江落感覺到無盡的包容體諒,心頭暖熱。過去的一定會過去,未來的日子,她將百倍彌補師父。
江落用袖子揩去眼淚水。她深吸一口氣,平複情緒,道:“我一定努力修行。”
柳章從她身上看見了流動的變化,欣欣向榮生機盎然。要維持這股子正氣蓬勃向上,帶來新的希望。江落笑起來眉眼俱彎。二人四目相對。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未來很長久,什麼都不晚。
柳章也浮上一抹不明顯的笑意。
江落摸了摸他的眼尾,道:“師父,以後多笑一笑,我喜歡看你笑。”
柳章道:“嗯。”
江落注視著他,懷著無盡的希冀和期待,道:“等人間戰事平定,我淨化後,師父願意和我找個世外桃源,隱居一生,長相廝守嗎?”
柳章不答反問:“你不回南荒當大王了?”
江落道:“不想當了。”
柳章道:“那你的臣民怎麼辦?”
江落認真考慮過此事,道:“蟲族內部十分穩定,我離開後,族群中最強的,就會自動成為大王。沒了我也一樣繁衍生息。我沒有師父想象中那麼重要。”
柳章聞言,若有所思。
江落等了許久,都沒有等到他的下文。他用兩個反問迴避了她的問題。江落心裡頭彷彿懸著一根繡花針。冷風吹過,針紮了進去。柳章的沉默已經說明一切。兩人雖然有了孩子,但師父從未正面回應過她的情感,她一直逼他。很多時候,柳章都是迫不得已接受了現實。
他真的願意和她在一起嗎?這是江落第一次鼓足勇氣詢問。說完就後悔了。她害怕從他嘴裡聽出紮心的答案。
沒說之前,她還可以保留幻想,繼續自欺欺人。如果柳章拒絕,她會真的傷心欲絕。江落在莫大的恐慌和不安定中退縮了,手指緊緊捏著自己的衣角。真相是塊刀子,她也要吞下。柳章將她的反應全部看在眼裡。
兩人之間不清不楚的關系,是該有個說法。柳章想了很久,這個問題不能夠輕率回答。他昨天夢到未來出世的孩子,還有哄孩子哄得要崩潰的江落。那畫面十分滑稽。一個大孩子哄著一個小孩子。這是誰造的孽?
柳章在夢裡袖手旁觀。他心想,嗯,她自己造的孽。
這就是她的報應。
想著想著,柳章醒了,嘴角也噙著絲笑。
不知道從時候開始,他心中城牆被一寸一寸推平,變成了一片荒原。世俗成見和過往糾葛都灰飛煙滅。他能感受到的,只有腹中日漸長大的孩子,還有自己跳動的心。回想前半生,他為自己活著的片刻屈指可數。如果遵循心意,他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呢?
柳章撥雲見日,從霧中逐漸看清答案。但他沉默了很久,在她熱烈期盼的目光下無路可退,略微窘迫,道:“等一切平息,師父再告訴你,好嗎。”這是什麼意思,答應還是不答應呢?江落陷入了糾結當中,眼神迷惑。柳章耳朵有點發燙,道:“你先下去。”
江落滑了下去,站在一邊。
柳章自顧用膳,吃了點東西,被她看著。空氣安靜而曖昧,似有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兩個人中間流動。
這間與世隔絕的客棧,從沒來過的陌生地界,自帶安全感。好像說什麼話,做什麼事,都可以被原諒。江邊冷津津的清霧絲絲縷縷鑽了進來,勾出人心裡含糊的東西,也漫進霧裡,被稀釋,擾動。
柳章用完膳,江落收拾了殘局。他回到裡間休息,江落的身影透過屏風,像是虛無縹緲的鬼魂,隨時會飄走,讓人覺得不踏實,可能是燭火太暗了。
“江落。”柳章下意識道。他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叫她的名字。把人喊過來,又沒了後文。江落坐在床邊,拉著他的手,認真道:“我在這呢,師父叫我做什麼?”
柳章用力握了下她的指骨,確定人在這,心頭安穩些許,道:“沒什麼。”
這個動作釋放了一個錯誤訊號,讓江落瞬間點著了。渾身湧過巖漿河。她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變燙。江落痴心妄想,看他的眼神又變得黏膩迷糊起來,低聲道:“師父。”
這聲師父叫的暗示意味極強,柳章光聽這個嬌得不得了的腔調,就知道她不懷好意。
江落扒住他半邊袖子,戀戀不捨,道:“我今晚能留下來嗎?”
柳章沒反應過來,嘴比腦子快了一句,道:“這麼晚了,你還想上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