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教他在陛下面前說一段這麼莫名其妙的故事呢?
牛嚼牡丹,可比風花雪月更有意趣。
秦愫道:“那便等找到合適的顏料,再上色罷。”
她漾著笑意的目光從畫師臉上拂過。春風拂面,畫師恭敬垂首。秦愫轉身,長長的的裙擺從畫架下滑過去,如流水無痕。她將目光投向了其他人的畫作。剛才跟陛下說話這一會兒的功夫,畫師已經覺得自己要被周圍豔羨的視線紮成了篩子。
秦愫走到哪兒,哪兒的氣息聲便消失了,一時鴉雀無聲。不知是誰失手打翻了顏料碟子,手忙腳亂。秦愫停住腳步回頭望去,那人禦前失儀,跪地求饒。秦愫只是看著那一地髒汙。她的身影剛好站定,被角落中畫架夾層中暴露出來的一點箭頭所瞄準。
無人注意到殺機。
這對於刺客來說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他矇混入宮,等的就是這個機會。手指毫不猶豫扣動機擴。暗箭離弦,筆直射向秦愫。距離不到一丈,觸之即死。毫無懸念。哪怕大內高手刺客撲上去以肉身擋箭也來不及了。秦愫難逃一死。
她對殺意渾然未覺。在殺手急劇放大的瞳孔中,那根有玄鐵鑄造的鐵箭飛向秦愫胸口。箭頭布滿倒刺,淬了劇毒,確保萬無一失。
然而,千鈞一發,意外發生了。
在箭頭觸及秦愫身體的一瞬間,被黑霧生生截停。黑霧像條小蛇,從她心口鑽出,咬住那根企圖傷害她主人的兇器。殺手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與此同時,秦愫反應過來。她低頭看向自己的胸口。原本乖巧安分藏在她身體裡的黑霧湧出來,異化成齜牙咧嘴的猛獸。它吐掉箭頭,轉而鎖定了殺手的位置,秦愫順著它的視線望去,發現畫架發射箭矢的黑黢黢洞口,那兒藏著一架弩。
殺手原本萬無一失的刺殺的計劃被黑霧打破。他死死盯著秦愫的眼睛,像要看清她究竟是什麼東西。後知後覺的內侍爆發一聲大吼,“來人,護駕,有刺客!”
眾人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什麼事,都愣在原地。秦愫與這名膽大包天的刺客對視了一眼,從他眼中看到了憤恨、不可置信和孤注一擲的瘋狂。他的眼神裡藏著很多東西,唯獨沒有懼怕。這是名不怕死的死士。
他潛入宮中,唯一的目的就是殺死秦愫,他沒想過活著回去。
侍衛湧了進來,將大殿團團圍住。殺手在劫難逃。其他畫師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驚嚇,內侍指著他,“就是他,把他抓起來。”
侍衛上前將他拿下,按在地板上。殺手的左臉緊貼著地板,眼睛還斜看向秦愫的方向。
內侍們將秦愫擋在後頭,罵道:“大膽刁民,竟敢行刺陛下!”
長刀架在殺手的脖子上,他一動不動,冷眼詰問,“身藏妖孽,為禍蒼生,也配稱陛下?”
內侍趕忙用布條塞住他的嘴。一頓拳打腳踢,叫他頭破血流,說不出話來。周圍的畫師嚇得跪了一地。方才詭異之景,有目共睹。他們心內忐忑。難道陛下真的如傳聞中說的那樣是妖魔化身嗎?她身體裡的黑霧是什麼?竟然能擋住離弦之箭。
這一切超出了大家的想象。他們只是一群普通畫師,哪裡想到會碰到掉腦袋的事情。殺手不怕死,可他們親眼目睹的陛下的秘密,還能活著走出崇明殿嗎?
黑霧爬出來,順著秦愫的手腕,爬到掌心。立起一個尖三角的腦袋。秦愫撫摸著自己飼養已久寵物。殺手的詰問一字一句落在她耳朵裡。秦愫面色波瀾不驚,而與她共感的寵物卻漸漸暴怒,黑霧膨脹。它對著殺手露出了猙獰的獠牙。
在秦愫抬眼的剎那,猛然失控,沖向殺手。在半空中化作巨蟒。一口吞下了殺手的身體。只聽血肉絞碎啃齧的動靜,令人牙酸。黑霧將殺手團團裹住,大快朵頤。片刻後,咀嚼聲變小,黑霧散去,殺手消失不見,地上只剩下一塊破碎白衣。
白衣染上了些許骯髒的粉色。濃烈的血腥味彌漫開來,籠罩著大殿。滿殿死寂。進食過後的黑霧重新回到了秦愫的身體裡。女陛下亭亭玉立,還是那般明豔動人。利箭沖過來時她的站姿都沒有絲毫改變。這可能是數月裡,最接近成功的一次刺殺。
百密一疏,還是失敗了。
秦愫比他們想象中更加難對付。
目睹妖孽吃人的畫師們面無人色,大氣也不敢喘。彷彿下一個被吃掉的就是他們。粉色白衣震懾著在場每個人。禦史大夫秦業匆匆步入大殿。他聞迅而來,徑自沖向了秦愫,道:“陛下受傷了嗎?”
秦愫道:“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