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愫哪裡擔得起先生之名,啼笑皆非,道:“太子殿下久居東宮,哪裡知道糧米市價,估錯了行軍調糧的價格,情有可原。太傅為此訓斥您,是過分苛責了。”
太子好奇道:“姐姐也住在宮裡,怎麼會知道價格呢?”
秦愫解釋道:“我雖是一節女流,不懂軍國政事,但我父兄鎮守邊關,幼時常聽到他們為糧草之事犯難。耳濡目染,知道一些。如今我三弟管家,他是個病秧子,四弟又是個糊塗人。我雖在宮中,少不得為家中看賬管事,多操一份心。”
太子這才知道,原來秦愫既要侍奉太後,還管著秦家的賬。她也很忙,這樣忙碌的情況下,竟然每天花幾個時辰在東宮候著,教他學琴。太子心念一動,有了些異樣情緒。
自那時起,點點滴滴,經年累月,一發不可收拾。
太子既怕秦愫過度勞累,又怕秦愫不來。他就那點甜頭指望,沒有琴課,自己每日勤學的期盼都沒了。他只好拖著學不會,故意彈錯。秦愫不嫌他笨,課多上了一天又一天。直到皇後起了疑心,“我兒聰慧,怎麼學個琴沒完沒了。”
太子忙為秦愫辯解,把責任歸到自己身上,說自己駑鈍。
最後皇後還是新找了個琴師,取代秦愫。秦愫照例那日來,發現自己的座椅被人佔了,才知皇後對她不滿。她毫無怨言,站著教完最後一節課,把自己親手寫的新琴譜當禮物贈給太子,然後走了,再也沒來。
太子對著琴譜悵然若失,後來去到壽康宮,每次見到秦愫,都十分內疚。
秦愫反過來開解他:“我才智有限,只能教到這,太子想要更上一層樓,得跟新老師好好學。將來青出於藍勝於藍,日後我有不懂的,還要去請教太子。”
太子從未見過如此溫柔和順之人,明明她受了排擠委屈,卻安慰別人。秦愫似乎永遠沒有脾氣,為他人著想。皇後為難她,宮中女子嫉恨她,說她虛偽偽善,收買人心。可太子看她十年如一日都是這副性子,怎麼可能會是裝的呢?
太子日益長大,聽到秦愫與柳章的婚事傳聞。他當時想,九皇叔人品貴重,與秦愫一樣,二人是天作之合。可他卻隱隱感到失落惆悵,不明由來。沒多久,柳章抗旨拒婚,人人都在看秦愫的笑話。太子心疼秦愫遭受風波非議,卻暗自慶幸婚事泡湯。
他懷著矛盾心理糊裡糊塗過了好多年。
剪不斷,理還亂。他對秦愫是什麼感情,他也說不清。
太子站窗前枯站了許久,一回頭,發覺皇後坐在殿內。他愣了神,喊道:“母後?”皇後什麼時候來的,他發呆半日,竟毫無察覺。
隔著簾子,皇後端坐在大椅上。
太子忙跪地行禮,心下惴惴然,道:“兒臣參見母後。”
皇後道:“起來吧。”
太子惶然望著莊重的母親,“母後怎麼來了?”
皇後示意太子上前,太子遲疑著,來到母親面前。他沒有選蕭丞相之女的簽子,母親或許是生氣了。太子有點慌。皇後摸著他的鬢發,無奈道:“看你今日茶飯不思,簽子一根不拿,像是有心事。母後來瞧瞧你。”
太子面對母親本能上緊繃,道:“兒臣沒什麼心事,只是昨日沒睡好,母後多慮了。”
皇後道:“你是我生的,我能不知道你嗎。”
太子不安地抬起目光,怯怯的。
皇後拿起一本沒燒完的摺子,放在案前,不輕不重的敲擊聲讓太子心驚膽戰。他有種不祥的預感。皇後慢條斯理翻開摺子,上頭寫著個“秦”,半個“愫”。太子臉色倏地白了下來,後背冒冷汗。這摺子怎麼會在母後手裡。
“你父皇要你寫心儀之人的名字。你寫了秦愫,卻又讓人燒了。”皇後望著他的眼神沉甸甸的,千鈞之重,道:“鐘兒,告訴母後,你為什麼不敢呈上去?”
太子匆忙跪倒,羞愧難當,道:“母後,兒臣知錯了。”
皇後道:“回答母後。”
太子道:“兒臣怕母後不高興。”
皇後道:“既知我不喜,落筆時,為何又敢寫呢?”
太子低下頭去,接不上話。再溫順的人也會有叛逆的時刻。太子夜夜失眠,輾轉失眠,沖動之下寫出秦愫的名字。到天亮,勇氣全消。他被後怕所驚醒,趕忙讓心腹太監去燒了。誰知道沒燒完的摺子會落到皇後手裡。
太子悔不當初。他戰戰兢兢,不是怕母後怪罪自己,而是怕連累了秦愫。太後年事已高,不可能庇佑秦愫一輩子。秦愫在宮裡的日子已經過得很艱難了。太子自責道:“母後,都是兒臣的錯,求您不要為難秦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