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溶心裡嘆了一口氣,那可是秦愫啊。任何人聽到這個勁爆訊息都不可能毫無反應。偏偏是柳章。傅溶激動心情被潑了盆冷水,回頭一想,好像真跟他們沒什麼關系。他覺得特沒勁,洩了氣,道:“行吧,舅舅當我沒說。”
多大個人了,怎麼還一驚一乍,沒個定性。
什麼情情愛愛是是非非,不過各人門前雪,糊塗賬,值得拿來作談資。柳章一向不管這種閑雜事,話題談及至此,他意識到傅溶也到了在意兒女情長的年紀。傅爭鳴提過許多回,柳章想到了他親江落額頭那一幕,便問道:“今日東宮選妃,太後為你相中了誰?”
傅溶不大樂意提自己的事,上回柳章敲打他,他醒悟一瞬,繼而倒頭敗在江落的告白下。這會面對柳章的問題十分心虛,生怕被看出端倪。他是個無可救藥之人,找藉口岔開過去,含糊道:“沒有誰,我說我都不喜歡。”
柳章不置可否,道:“太後怎麼說?”
傅溶道:“她老人家說,日後我相中了誰,告訴她便是。”
太後對這個外孫,是當心肝肉一樣疼的。只要他喜歡的那位姑娘不是太離譜,想必太後都會為他做主。傅溶的婚事,有太後和傅爭鳴撐腰,柳章不便插手太多。只要他不是非跟江落糾纏,娶誰都能前程似錦、未來光明。
柳章想了想,心中稍微安定,道:“這樣也好。”
各人命數都能回到正途上去。
……
“晚膳殿下想吃些什麼?”
太子坐在轎攆中,失魂落魄回到東宮,
內侍畢恭畢敬問道:“午膳您沒吃兩口,坐了一下午,定然有些疲憊。宮裡已經備好沐浴湯水,您先用膳,再沐浴更衣。”
太子沒吭聲,興致缺缺。內侍只好把腦袋縮回去,“那您先歇著,待會再傳膳。”
太子獨自步入殿門,身著繁複衣袍,腰佩玉帶。整個人被這身沉甸甸的衣裳服侍拖著、墜著,要陷到地板裡去。他十分疲憊,腳步越來越沉重。
今日選妃無疾而終,他與傅溶都沒有抽出一根木簽子。哪怕皇後叮囑過“蕭丞相之女溫淑大方,正是我兒良配”,他看著那漂亮花簽,彷彿看到自己生來便被擺布的命運。怎麼也抬不起手,抽不出來,明明不可逆轉,拖延無用。可內心還想小小掙紮反抗一下。
真羨慕傅溶,心志堅定,敢為愛謀劃。
他連謀劃的資格也沒有。
太子與秦愫之間,何止隔著天塹。傅溶問他為什麼喜歡秦愫,他說不知道,不是搪塞,是真的不知道。以前年紀小,沒覺出什麼特別的滋味,現在滿是苦澀。
太子十二三歲時,教導他的老琴師歸隱了,一直沒找到合適的先生。
皇帝聽聞此事,讓秦愫去教他。
秦愫琴藝卓絕,老琴師也誇過她天資非凡,除夕宴獻藝,名動天下。皇帝賜她名琴綠漪臺。秦愫自謙雕蟲小技,不敢教太子。皇帝命她教,她只得應下。
那時候太子課業繁重,一天十二個時辰,要學七八個時辰。他的時間被經史子集治國策論填得滿滿當當,比陀螺還忙。秦愫的課只能見縫插針排進去。
她十分敬業,一早前來候場。太子還在上課,她便坐在後堂靜靜等待,聽到太傅的講解進入尾聲,才整理衣裙抱起綠漪臺,走進來。她講琴道基本要義,從簡單的入門,先彈一曲,讓太子看著琴譜模仿。糾正他的指法,引導他感悟琴聲韻律。
太子彈錯,她也不兇,耐心說:“姐姐再示範一遍,殿下瞧瞧。”
她溫柔的引導撫慰了太子焦慮的情緒。
太子生長在一個極其嚴苛的環境下,嚴父嚴母,太傅更是一板一眼。很少有人跟他親近玩笑。秦愫既不因他的身份敬畏疏遠,也不過分討好諂媚。她不卑不亢,專注教琴,耐心細致,不厭其煩。好似一個知心姐姐,讓人如沐春風。
她的課程是太子難得放鬆的消遣。
太子盼著她來,日思夜想。太傅時常拖堂,擠壓了為數不多的琴課時間,讓太子十分焦躁。秦愫便早早趕來,免得他著急。有時她聽到太傅嚴厲訓斥太子,也覺得太子小小年紀,有些可憐。太子的策論寫得不好,她看過一遍,提出自己的見解。
太子改正後,再交上去,得了太傅稱贊。太子欽佩秦愫博學多才,學富五車,開玩笑叫她女先生。她是太子唯一敢開玩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