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雪千山的審視下,江落轉過身。她踩著葉子吊兒郎當走出兩三步,又停住,回頭問,她打聽到:“你們的蝶奴多少錢一隻?”
蝶奴只賣給人,不賣給妖。
雪千山敷衍道:“每隻都不一樣。”
江落道:“像你這樣的呢,值多少錢?”
雪千山聽出她輕佻意味,冷冷回道:“二十萬兩,閣下要買嗎?”
原來那隻被拍出二十萬兩天價的蝶奴,就是雪千山。江落算了下自己的零花錢,一個月五兩,得攢上四萬個月,三千多年。她居然要三千多年才能買得起雪千山。這未免過於離譜了。江落咬著舌尖嘖嘖稱奇,又道:“真是不便宜。有沒有便宜點的?”
雪千山耐著性子道:“閣下來晚了。”
江落道:“什麼來晚了?”
雪千山道:“我們已經停業,不再售賣蝶奴。”
江落道:“為什麼?”
雪千山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盯著江落,直接下了逐客令,“你該走了。”
江落一身反骨,趕她走,她偏不走,踱著步子繞回來。
“我不走,你能把我怎麼樣?”
“看來你還想同我過幾招。”
“你以為我打不過你?”江落笑了起來,眼睛亮晶晶的。
“試試。”雪千山再次提起劍,劍指江落,並不怯場。好言相勸給出臺階,她不下,那就是來找茬的。犯不著跟她客氣了。
江落輕蔑地握住他的劍,柔軟指腹摩挲堅硬劍身,故意撚了撚。雪千山如遭調戲,當即拉下臉,震臂抖劍,鋒芒畢露。劍刃差點削掉了江落的手指。她不禁一哂,抬起手指,身形卻半步不退。眼底緩緩釀出笑意。真兇啊,和柳章一樣。
可這個人頂著柳章的臉,讓她很不喜歡。
江落是個脾氣相當暴躁的主兒,喜惡分明。喜歡的恨不得鎖起來,討厭的恨不得一掌打飛。從前在南荒唯我獨尊,無法無天。沒有任何妖精踩到她頭上撒野。
平生頭一回吃虧,就是碰上柳章。
柳章手段暴力兇殘,壓制著她,她有時氣上頭,覺著早晚有一天要搞死他,有時候又覺得他那種惡劣性情別有一番風味。挺特別的,她從未見識過。這種微妙的相處關系是獨一份的,不可替代。僅限於柳章,換了別人,純粹剩下可厭可恨了。
書上那個詞怎麼說來著,東施效顰。
江落並沒有將雪千山放在眼裡。她只是很好奇,蝶樓的幕後人,究竟懷著怎樣心理,把自己的同類當做奴隸販賣?何等冷血自私、無情無義的妖精。
“雪千山。”
江落迎著他的劍,直視他雙眼。步步逼近,劍尖抵住江落心口,雪千山忽然僵住,被一種強大的外力推動。他無法後退,也無法中斷與江落的對視。像是遠古血脈壓制,某種巨獸的威壓席捲了他,裹挾他上前,迎接她,袒露一切。
雪千山極其抗拒這入侵性極強的袒露。
一把無形的刀切開他洋蔥般的心,暴露出最裡層的東西,從未示人和傾訴的,隱秘往事,不可告人的心思,皆被層層剖開,分毫畢現。他彷彿被切成了上千層透明薄片,被無形目光彷彿穿透凝視。雪千山整個人都透明瞭。他無力抵抗,手中劍哐啷一聲掉在地上。
江落撫上他額頭,妖氣順著肌膚接觸的剎那洞穿天靈蓋,他和她同頻接洽。
雪千山的眼神漸漸軟化。
兩人之間構建聯系,瓦解防備,在最深處,改變了大腦的行事邏輯。彷彿他們共用一個大腦。江落摸了摸雪千山臉頰,微笑道:“你現在知道我是誰了?”
雪千山心頭染上無盡酸楚。
他垂下眼,忽然有種落淚的沖動。身形戰慄著,抖若篩糠,雙腿一軟,他伏首拜倒,跪在了江落腳下,全都出自於本能。
“蝶妖雪千山,”雪千山啞聲道:“拜見大王。”
江落俯視腳下的雪千山,先前不可一世,如今臣服拜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