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吉思索須臾,道:“廟會那日我本不欲出府夜玩的,家裡發生了些事兒,跑出了府。碰到阿吉,他見我不開心,拉著我去了廟會開場,說那兒熱鬧,一玩起來什麼煩惱都沒了。”
胡吉被喬朔拉去了開場,哪怕是喬朔這般遲鈍粗心的人也察覺到了胡吉情緒的低落。
“阿吉,你跟我出來玩也不能開心點嗎?”阿朔扯了扯阿吉的袖子,左右搖晃。
“阿朔,我沒有家了。”阿吉只是淡淡地回複道。
小阿朔不解,“怎麼會沒有家呢?你家不就在四福巷子裡嗎?”
胡吉苦笑般得搖了搖頭,道:“那不是我的家。”半晌,又痛斥:“可那又確實是我生活了七餘年的家啊,先前那般父不疼母不愛的生活,我尚能安慰自己是嚴厲,可我今日親耳聽到了爹孃說我不是他們親生的孩子……”
喬朔對嚴厲尚無概念,但是聽到阿吉說他不是他爹孃的孩子,瞬時嚇壞了。小孩子小,不知怎麼辦才好,但想使出渾身解數安慰阿吉。
“阿吉你別傷心,我給你吃糖好不?那個阿翁做的糖人可好看了,上次我娘帶著我去,阿翁給我做了個老虎,特別……”完了,阿吉好像更難過了。
他說錯話了怎麼辦?怎麼安慰人呢?阿朔急得摳頭。
“阿吉,你瞧!前面圍了一圈人,肯定有什麼熱鬧。咱去湊湊。”
阿吉耷拉著臉,還是跟他去了。
過去才知道原來是有人在耍百戲,唱和間演員們身姿矯健,博得眾人喝彩。阿朔跟著圍觀眾人鼓掌叫好,興致沖沖地恨不得身臨其戲,尾隨的幾個小廝立馬上去攔住,“小郎君不可靠近。”為了顧及喬朔的安全和他賞玩的興致,喬夫人派了幾個人在後面跟著,時不時出來制止小郎君的逾矩行為。
胡吉的興致缺缺,腦子裡揮之不去廊下爹孃的對話——
“我族裡長輩知道阿吉不是我親生的了。”
“既如此,那便送走吧。”
再熱鬧也與他無關,他已成了無家可去,無父無母的棄兒。
“阿吉,你莫再難過了。你爹孃不要你,我要你!要不,你去我家和我一起住吧。這樣我們就可以一起睡覺,一起吃飯,一起去書院了!”
“阿朔!這是不同的,我永遠也沒有爹孃了!我是沒人要的孩子!”
胡吉聲嘶力竭發洩了一通,餘下大喘氣的聲音,嚇得喬朔怔住了。“阿吉……”
還不待胡吉向他解釋,變故發生了。
一群人從遠處縱馬而來,穿著與長安人格格不入的衣服,嘴裡說著他們聽不懂的語言。那群強盜似的人一來,嚇得路人四處逃竄。
他們人手拿了把刀,逼著婦人將手中的孩子給他,不給就硬搶,一旁經過的壯漢不忍心見此景,來幫手無縛雞之力的婦孺,整個場子亂作一團,方才的熱鬧歡欣只剩驚慌恐懼。
他們個個身手不凡,捉了幾個人殺雞儆猴,血濺當場。胡吉和喬朔兩人逞能,想去救人,卻反被劫走了。
“我們被劫走後,以匍匐的姿態被壓在他們馬前,快馬騎了一夜。起初尚能看見一夥人是往城外去的,後騎了一整夜,天顯出魚肚白後,才漸漸停歇。再好的身體經一夜折騰,那也是頭昏眼花,肚裡翻江倒海。之後我們頭被戴上了粗麻袋,不能視物,去往何處已不知了。”
胡吉說了一大段話,說得嘴唇幹枯了,景清幽起身為他倒了杯水來。
“阿朔和其他的孩子我與應少卿也去問過,皆是沒有什麼線索,只知道找到你們的地點在涿郡,這是他們最後的現身之處。”
阿吉喝了口水,眼珠兒轉了轉,“我有個不太確定的記憶,在破廟時,阿朔身體難受得哭鬧,那夥人惡狠狠地想打阿朔,我攔了下來。之後我便被拖去了外面捱了十棍子,但是在昏厥之際,我聽到有人用大燕話說了一句‘快走,將孩子都扔這兒,不能被官兵追到!’之後說了什麼我就沒聽清,不從得知了。”
景清幽點點頭,“好,我知道了。你好好養傷,我們便不打擾你了。”
景清幽剛從床邊離身,胡吉連忙追問道:“大人!我……想問問,我該如何謀事才能養我自己?”
看向胡吉期待的眼色,景清幽沉默了。這世道哪是那麼好混生活的,更何況讓一個從未體驗過人間疾苦的富家子弟擠身市井,一個人間那另一個就是煉獄。
安靜的室內突然響起平靜冷淡的聲音,“當務之急,你應該是回胡府,而不是往外逃。”一直沉默不言的應祉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