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最後一縷黑煙消散在河面,謝雲卿癱坐在殘桅旁。
玉連環不知何時被捏出一道裂痕,碎玉刺入掌心,血珠混著雨水滴在甲板上,開出轉瞬即逝的花。
“值得嗎?”
他對著虛空呢喃,卻聽見身後傳來馬蹄聲。
玄一黑衣勁裝的身影出現在河灘,手中捧著太子親筆手諭。
“殿下有令,謝公子即刻啟程入東宮。”
謝雲卿望著滿地狼藉,忽然低笑出聲。
他扯斷玉連環的絲繩,任殘玉墜入渾濁的河水。
“我謝家……”他轉身時,濕發貼在慘白的臉上,眼裡卻燃著瘋癲的火,“將來必要在祠堂添塊新匾——從龍之功!”
驚雷再起,河面飄來半片焦黑的謝家旗。
……
太極殿的金磚沁著寒意,林千劫跪伏在地,額頭緊貼冰冷的地面。
蟠龍柱投下的陰影將他單薄的身形完全籠罩,彷彿要將他壓進這方寸之地。
“兒臣請命,赴北境勞軍。”
少年的聲音清冽如碎玉,在肅穆的朝堂上激起細微的漣漪。
文武百官的目光齊刷刷刺來,像無數把無形的刀,要將他這副孱弱的軀體剖開。
皇帝倚在龍椅上,冕旒垂下的玉藻微微晃動,遮住了他眼底的審視。
指尖有一搭沒一搭地叩擊著扶手,沉悶的聲響在寂靜的大殿裡格外清晰。
“五殿下倒是忠心。”
尖細的嗓音從禦階右側傳來。
司禮監掌印太監劉德全捧著拂塵,褶皺堆疊的眼皮下閃過一絲譏誚:“只是北境苦寒,殿下這身子……”
他故意頓了頓,目光掃過林千劫蒼白的面容,“怕是經不起折騰。”
林千劫的睫毛顫了顫。
他能感覺到龍椅上,投向自己的目光愈發銳利。
“劉公公教訓的是。”
他伏得更低,寬大的朝服袖擺鋪展於地,“但兒臣聽聞邊關將士手足皸裂,仍要握緊刀戟。兒臣雖不才,願攜禦酒百壇、冬衣千件,代父皇慰勞將士。”
他特意咬重“代父皇”三個字,餘光瞥見皇帝的指尖停頓了一瞬。
殿內忽然刮過一陣穿堂風,吹得宮燈叮當作響。
林千劫的衣袍被風掀起一角,十指在袖擺內縮緊。
“陛下。”
兵部尚書突然出列,“北境駐軍久未換防,將士們難免心生怨懟。五殿下代天巡狩,正可彰顯天恩。”
皇帝終於開口:“老五。”
這聲稱呼讓林千劫後背繃直。
他記得上次皇帝這樣叫他,是在母妃的靈堂上。
那時皇帝也是這樣慵懶地倚著扶手,用鞋尖挑起他的下巴說:“你娘死了,你高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