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克尼爾不禁皺起了眉頭，他在之前的兩個平行世界都見識過人類文明的掌舵者為了和平或類似的口號自以為是地限制技術發展的惡果。加拉爾霍恩也好，奧爾菲諾亞家族的謊言下沉睡的地球聯邦也罷，都為人類文明最終帶來了一段不堪回首的黑暗時代。“我不能理解，薄紅。”他猶豫再三，還是決定站出來反對M夫人的方案，“正如人口增長率的提升主要依靠醫療和衛生技術進步帶來的死亡率下降那樣，科學技術的快速發展在這個時代……至少在這個平行世界，比大部分手段都更能解決人類文明面臨的難題。因科學技術就帶來的副作用就恐懼科學技術，只怕並不明智。”
“我也是這麼想的，Zero女士。即便同樣要受苦，讓貧民在茹毛飲血的遠古時代和至少能靠著食品銀行的救濟食物吃飽肚子的現代之間做選擇，我不相信會有人選擇前一個。看吧，古往今來，那些NOD兄弟會的支持者終究只敢躺在藍區裡說空話。”老格蘭傑頭一個表態支援麥克尼爾，儘管他對薄紅所說的【後果】同樣好奇，“剛才你說，M夫人認為過快地發展科學技術會讓現在的人類文明像原始文明那樣滅亡……原始文明是被他們自己製造出的失控的戰爭機器變相消滅的，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那麼，您知道原始文明孜孜不倦地創造這麼多戰爭機器和新種族的原因嗎？”
“……不知道。”老格蘭傑確實被問住了。以原始文明真正繼承者自居的地球人目前還沒有創造新文明種族的計劃，那樣做或許只會讓有意扮演造物主角色的自大狂滿意。假如整個原始文明內部都被類似的聲音佔領，原始文明在狂妄自大中邁向毀滅似乎合情合理。“我大概能猜得到我們這些地球人之中有人考慮創造新文明、新生物、新種族的動機，可原始文明嘛……他們的想法，我是體會不到了。”
同樣一籌莫展的尼爾好奇地四處張望著，他在等待著組織工作人員前往原始文明遺蹟其他區域考察的阿杰姆貝返回。星圖所在大廳的四周都刻畫有各式各樣的伐折羅壁畫，這些壁畫所描繪的堪稱全銀河系最為強悍的生物在5年前的伐折羅戰爭中幾乎進化到了令新統合絕望的地步。沒有薄紅和雪莉露·諾姆、蘭花·李的努力，伐折羅就不會選擇前往高維空間生存，詛咒著瓦爾綜合徵的人們就要面對另一種完全不同的災難了。
“嘿，我來了。”羅馬黑人豪爽地笑著，返回到星圖附近，加入到了討論中，“這原始文明啊，還真是懼怕伐折羅。Frontier船團的專家說，按照目前的考古結果來看，原始文明的折躍技術也是和伐折羅學的。”
“……我明白了。”雖然阿杰姆貝所說的不過是新統合學術界老生常談的【常識】，思維陷入誤區中的麥克尼爾卻得到了一個從泥沼脫身的絕佳機會，“馬爾科姆大叔，我們好像都忘了原始文明一直都生活在伐折羅的陰影下。除了幾乎沒有個體思考能力、必須依賴V型細菌實現集體思考之外，伐折羅簡直就是一種不可戰勝的完美生物。”
“而且還能無限制地進化。”羅根補充道，“好在它們沒有進化到能無視MDE的地步。”
“總之，不管制造多麼強大的機械，徹底戰勝伐折羅聽上去都是天方夜譚。所以，原始文明很有可能會選擇兩種不同的方案，其一是利用V型細菌的特性開發針對性的武器也就是特殊的音樂，其二是嘗試著打造一種和伐折羅一樣完美的生物。”麥克尼爾時不時地看向薄紅，他需要從對方的眼神中確定自己猜想的正確性，“時間一長，也許原始文明已經忘記了起初這樣做的初衷。”
“你的意思是，沉迷創造完美生命的原始文明最終打算用創造完全沒有物理形體的原始惡魔來證明自己遠勝於伐折羅並戰勝伐折羅，結果反而把自己毀了。”老格蘭傑恍然大悟，他的直覺告訴他，麥克尼爾突發奇想地思考出的結果也許是正確的，“然後，殘存的原始文明撤退到布里希加曼球狀星團，並且……不僅沒有反思，反而試圖創造出同時擁有完美的物理形體和完美的精神形體的新種族。等等，溫德米爾人看上去不像是個成功的實驗品。”
“有你們當他的戰友和朋友，米迦勒就有機會始終踐行他的信念了。”薄紅不動聲色地誇獎了老格蘭傑等人幾句，承認他們的部分猜想已經無比接近真相，“通用銀河和Galaxy船團的覆滅不等於新統合之中不再有人想要走上這條路。米迦勒，你剛才也說過，科學技術的進步在歷史上起到的作用會比其他方面的進步更為明顯。不幸的是，人類文明最近幾十年來的歷史很容易使得新統合把科學技術的進步視為解決問題的唯一手段。”
“是M夫人和你這麼說的嗎？”麥克尼爾原本以為4號平行世界的人類文明這一次所面臨的最大考驗是鬆散的系統被瓦爾綜合徵擊潰並導致銀河系各地的人類文明徹底彼此孤立、全面陷入衰退期。然而，聽薄紅的口吻，銀河系的人類文明所要面臨的威脅除了蠢蠢欲動的什麼秩序帝國之外，還包括新統合內部（也許不僅限於新統合）一群失控的野心家。考慮到薄紅以前和無瑕者合作的經歷，麥克尼爾仍然有理由相信對方的想法受到了誘導。“也許她言之有理……但是，假如過去那些造成人類必須停止在某一方向攻關的意外沒有出現，如今肆虐新統合的許多問題也許就不會成為問題了。沒有更多的克隆人，沒有更多的機器人……巨型星際企業集團的員工們才不得不像使用機器人一樣使用自己。”
“這也是我打算跟隨你們返回銀河系的原因了。我需要用自己的雙眼去確認，帶來這一切苦難的究竟是技術進展的速度減緩還是過分地依賴技術的進步。”薄紅衝著麥克尼爾笑了笑，自言自語地說，在高維空間抵抗來自秩序帝國的入侵可不是什麼愉快的體驗，“雖然這一次我們要面臨的危機不止一個，停在原地什麼都不做肯定不會讓事態變得更好。哪怕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至少我們還可以讓那些重複著過去已重複過無數次的悲慘人生的人們早日解脫。”
“那就是說，我們不可能在這裡找到治療瓦爾綜合徵的靈丹妙藥了。”等候羅根一行人期間，麥克尼爾就向薄紅詢問過真正有效地治療瓦爾綜合徵的方案——任何一種方案都不是目前的新統合能夠落實下去的。“但我們至少得帶回些什麼，比如說原始文明滅亡的真正原因，比如說……這座被你稱為原始文明紀念被淘汰不合格文明的博物館。對了，Frontier船團的蘭花·李為了尋找雪莉露·諾姆和她的護衛早乙女有人而不惜動用在Frontier船團的全部影響力資助了此次行動……也許我們可以滿足她的心願。”
“他們夫婦已經在路上了，很快就到。”薄紅此言一出，周邊眾人的臉上都浮現出了一抹微妙的尷尬之色。“幾乎奪走她性命的，已非V型細菌，而是靈魂層面的枯萎，我不得不——怎麼了？你們好像不是很願意聽到這個訊息。她最好的朋友和所愛的人不是都回來了嗎？”
“我們呢，倒是無所謂。”麥克尼爾捂著臉說，這些年來蘭花·李在新統合很受歡迎，即便是作為【敵國】的溫德米爾王國中都有不少人熱愛她的歌聲，“投入了這麼多的資源，付出這麼大的代價，連我們都幾乎搭上性命……命運還真是奇妙。但願她能心平氣和地接受這個事實。”
眾人不便把這個壞訊息告訴等候在調查艦隊中的蘭花·李，只好打算先協助調查艦隊的工作人員儘快結束此次考察。麥克尼爾一面叫阿杰姆貝放科考隊進入大廳，一面招呼戰友們把大廳裡殘存的屍體清理走。尼爾一臉嫌惡地踢著地面上那些不成型的內臟，一不小心踢破了其中一副，爆裂開的組織液以彩虹的方式懸停在了半空中。麥克尼爾用鏈鋸挑著破裂的內臟，其內壁上明顯的淡藍色脈絡引起了他的注意。
“薄紅，看看這個。”麥克尼爾小心翼翼地將殘破的內臟挑起，讓薄紅和其他人看得更清楚些，“我聽說原始惡魔是一種完全沒有低維空間的形體、必須找到宿主才能在我們所熟悉的宇宙中活動的生命。這種東西，難道是……處在二者之間的狀態？”
“從你們進入高維空間起，你們的存在方式就與原來有所不同。那個廢棄的自動工廠衛星所開啟的通道像把高維空間的能量轉變成杰特拉帝人那樣將你們的存在形式重塑，從而使得你們仍能在高維空間活動。”薄紅簡明扼要地說，這種存在形式並不穩定，眾人的形體很可能在返回銀河系或停留於此的過程中發生預料之外的突變，“你們每分每秒都在和無處不在的高維化折躍石英混合，變成渾身上下長滿折躍水晶的怪物……嗯，其實不是真正的折躍水晶，只是同類物體增殖形成的……已經算走運了。”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