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2EP3：萊茵的黃金（13）
【戰爭已經過時了。以前根本不可能真正進行戰爭。僅僅十年前……技術才達到了可以進行戰爭的程度。從那時起，無形的技術能力革命使戰爭變得越來越容易。這是將高科技從武器轉化為生活的問題。生活的本質是人類生活優勢和環境控制。隨著世界上最先進的航空和工程設施從武器轉向生活生產，全人類將有機會獲得持久的成功……如果實現，這場歷史上最偉大的設計革命將使全人類欣喜地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關鍵路徑》，1981年。
……
渾渾噩噩的埃貢·舒勒再一次恢復清醒時，驚訝地發現自己既沒有在實驗室裡打盹也沒有在控制中心內昏昏沉沉地睡去，而是被人轉移到了愛因斯坦實驗室的急救中心內、和其他數名昏迷不醒的研究人員並排像等待解剖的屍體那樣陳列在房間內。頭痛欲裂的光頭學者試圖回憶起自己上一次神志清醒時的所見所聞，並跌跌撞撞地隨便披上一件外套、趕往控制中心，同時緊急呼叫負責愛因斯坦實驗室安保工作的Nexus船團僱傭兵們。然而，往日一向會立即響應他任何呼喚——哪怕是不太合理的要求——的Nexus船團僱傭兵們卻保持了沉默，這讓舒勒心中不祥的預感膨脹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走廊上很是安靜，既沒有四處奔走的研究人員也沒有經常應邀前來為把事情搞砸的科研工作者處理棘手事態的Nexus船團僱傭兵，彷彿整座巨大的愛因斯坦實驗室都已經接收到了來自海登總統的特別休假通知一樣。不信邪的舒勒來到控制中心外，用拳頭奮力地砸著按鈕，只等大門稍開啟一個縫隙就不顧一切地衝進去。在緊閉的大門後方，確保愛因斯坦實驗室能夠在浩瀚宇宙中正常行駛和工作的技術人員們仍在一刻不停地忙碌著，只是此時發號施令的已不再是舒勒，而變成了一個身披黑袍、看上去年紀不大的神秘人。
“朋友，這座設施是新統合先進技術部的機密研究中心……如果你現在離開，我可以不追究你的過失。”進入控制中心後出人意料地看到麥克尼爾克隆人一行人戰戰兢兢地等候在背對著自己的黑袍人身旁的舒勒本能地意識到情況不對勁，但他還不至於設想有人能夠不費吹灰之力地奪取愛因斯坦實驗室並立即得到Nexus船團僱傭兵們的效忠。探索高維空間的過程中必然發生了許多意外，而舒勒的想象力偏偏在這時打了折扣。“……這是我對你的勸告，希望你能重視。”
“你和你的愛因斯坦實驗室，現在全部歸我所有了，舒勒博士。”一股來源不明的力量剝奪了舒勒的行動能力並操控著他高舉雙手、以近乎投降的姿勢走到了魔王尼爾面前。坐在舒勒平日的位置上居高臨下地發號施令的魔王尼爾心不在焉地說，整個愛因斯坦實驗室全部工作人員和Nexus船團僱傭兵的靈魂目前都已落入自己的掌控之中。“如果您認為我在嚇唬您，我會試著向你們證明……我隨時可以把你們變為只會一板一眼地按照我的命令列動的人偶。”
“他是認真的，舒勒博士。我們當中沒人能夠反抗他。”彼得·伯頓生怕不信邪的舒勒給眾人帶來不可挽回的損失，連忙出言勸阻舒勒、說服對方儘可能心平氣和地接受現狀，“……我們輸了，一開始就輸了。我和邁克還有博尚有愧於你的信任。”
心如死灰的麥克尼爾克隆人一言不發，似乎已經完全接受了淪為魔王尼爾專用工具的命運，而博尚的態度也大同小異。三人原本以為舒勒要麼會堅決地反對、寧死不屈，要麼就很快地接受現狀並向魔王尼爾屈服，但舒勒的反應卻和他們所設想的有所不同。被魔王尼爾操控著擺出各種滑稽姿勢的光頭學者振振有詞地說，魔王尼爾沒有選擇直接剝奪他們的自主意識反而還給他們保留了自由行動的餘地，必然是因為從靈魂層面完全接管眾人的一舉一動反而不利於開展各項活動。
“就算是保留了狂暴化之前大部分知識和技能的瓦爾綜合徵患者，也會變得笨拙許多……你需要我們為你做事，而且還需要那些你一旦接管我們的意識就會隨之消失的特質起作用。”眨眼間，舒勒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向目瞪口呆的麥克尼爾克隆人等人證明自己當年能夠將曼弗雷德·白蘭度駁斥得啞口無言並非出於偶然。用三寸不爛之舌說服了時任Valiant船團總統拉撒路·海登為自己的計劃投入更多資源的光頭學者，如今憑著同樣的能言善辯艱難地為幾乎放棄希望的眾人找到了一條生路。“原來如此……是你規劃了這一切，並把我們視為獵物。何必採取這麼極端的手段呢？把你想從我們這裡得到的東西講出來，也許我們還有用其他方式合作的餘地。”
“不愧是舒勒博士，你是這個時代裡少數願意真正考慮去解決問題的人之一。”魔王尼爾不僅沒有動怒，反而笑著為舒勒鼓掌、稱讚起舒勒和海登總統頗為重視的心靈信標計劃來。“我也是一個想要解決問題的人，但我缺少願意聽從我命令的團隊。與此同時，你們則缺少一個真正有意願領導你們去解決問題的領袖。”
“海登總統他——”
“拉撒路·海登只是個想要用你的心靈信標敲詐各個自治移民行星、自治移民船團的庸人。他在乎的是他個人的權力和財富，是地球和伊甸所能真正支配的疆域的極限。君特·馮·埃瑟林、埃癸斯·福克這些人，就是他的幫兇。”魔王尼爾索性挑明瞭縈繞在愛因斯坦實驗室的科研人員、專家們心中已久的矛盾，那些有志於儘快把人類文明從瓦爾綜合徵的折磨下拯救出來的科研工作者都從新統合的態度中察覺到了一絲微妙的不協調，“……還是停止無意義的人身攻擊為好，舒勒博士。讓我們從解決問題的角度談談您的困境吧。混沌的戰術音樂組合方案不可控，而且也不可靠……您的方案相當優秀，卻存在一個致命缺陷，而海登總統以及他在先進技術部的顧問明明對此一清二楚卻根本不向您透露實情。”
魔王尼爾對著海登總統和埃瑟林等人大放厥詞時，舒勒一直面無表情，那些聽上去毫無根據或捕風捉影的流言根本無法動搖光頭學者對他自己和新統合之間這份交易可靠性的信賴。然而，當魔王尼爾說起第二代心靈信標的缺陷、指出海登總統和先進技術部其實早就知情後，算不得溫文爾雅但很少在同伴和下屬面前動怒的光頭學者卻怒不可遏地吼叫著讓魔王尼爾結束無意義的汙衊和刻意誘導。
“不可能……他們沒有這麼做的動機。”突然間意識到自己仍然受制於人的舒勒以驚人的速度恢復了冷靜，鎮定自若地告訴魔王尼爾，他不認為在這方面算不得領先的先進技術部會更早地找到第二代心靈信標的根本缺陷，而且海登總統沒有知情不報的理由——就算只把這傢伙當成要利用心靈信標恢復地球和伊甸昔日權威的實用主義者，耽誤能確保更多自治移民行星屈服的心靈信標升級換代對計劃也沒有好處。“……是海登總統親自對你說的嗎？有這回事嗎？你所說的缺陷又是什麼？不，你說不出來，因為連我自己都沒有找到——”
白髮但有著血紅色雙眼的年輕人一聲不吭地按下了座位旁邊的一個按鈕、向舒勒眼前投影了一份內部機密檔案。從日期和落款上來看，這份由先進技術部提供給海登總統的檔案完成於2063年10月，而且很明顯是針對愛因斯坦實驗室在解決皮普雷危機中的一系列表現的。其中，第二代心靈信標只能壓制V型細菌活躍程度正常波動引發的瓦爾綜合徵一事也被記錄在案，成了第二代心靈信標的汙點之一。但這本就是眾所周知的事實，而那些願意在新統合和巨型星際企業集團爭奪影響力的過程中保持中立的媒體人士則把兩種方案因不同優缺點和適用範圍而產生的競爭稱為第二次統合戰爭以來確立的一系列新制度的優勢。
舒勒一絲不苟地向下閱讀著，他終於在檔案的結尾部分找到了一些讓他無法忽視的內容。先進技術部的專家們試圖為海登總統找到連舒勒本人都說不清的心靈信標真正缺陷，並創造性地將之前有關原始文明音樂和歌曲的理論同有關溫德米爾人的新發現相結合，指出第二代心靈信標存在一個幾乎沒有修復餘地的重大隱患。
“40年代初的聲能理論……50年代初胎死腹中的靈魂能量轉化為物理能量計劃……還有……”坦率地講，舒勒對於第一代和第二代心靈信標的研究幾乎全部建立在V型細菌和通用銀河、Nexus船團的折躍波資料基礎上，【上個時代】的諸多理論在他看來已經落伍且無法適應需求。儘管如此，魔王尼爾向他呈現的這份絕密檔案無疑表明，有人用目前大概不能算學術界熱門方向的舊理論打敗了他。“……生物折躍波……是靈魂能量轉化為物理能量的一種現象？這……這還需要進一步的確證。”
“別幻想了，舒勒博士。”另一個渾厚的聲音從控制中心外傳來，給沉悶的控制中心帶來了些許不同的氣氛。來人是一個穿著白色制服、打扮得和科研人員相似的白髮老者，左眼被電子義眼替代，身形看上去孔武有力、與他的年齡全然不符。“暴露出自己的弱點，就會失去價值並很快被取代，舊統合和新統合在對待有志於為人類文明的事業真正做些貢獻的先行者時一向如此。”
“藤堂少校，我們這位對新統合忠心耿耿的舒勒博士恐怕直到真正被拋棄的那一天才會明白我們是對的而他不切實際的想法錯得一塌糊塗。”魔王尼爾不耐煩地制止了老者的勸告，“他高估自己的能力，也高估了新統合的底線……過去他對通用銀河有多麼盲目信任，現在他就有多麼盲目信任新統合。還是要讓他親眼看到真相為好。”
藤堂少校連忙補充說，他正是特地為此而來的。眼見麥克尼爾克隆人等人沉默不語，白髮老者便對在場的Nexus船團僱傭兵介紹說，他已經掌握了一座同時充當研究設施的太空監獄的行動模式，而且準備近期對該設施發起一次突襲以救出被囚禁在其中的原索米3行星防禦委員會重要成員杜蘭德·布魯爾等曾經參加反統合運動的重刑犯。
得知魔王尼爾和藤堂少校籌劃著救走一群無瑕者，麥克尼爾克隆人終於不能袖手旁觀了。他低聲下氣地對魔王尼爾說，如果情況允許，最好不要讓Nexus船團僱傭兵們執行些等同和新統合公開對抗的任務——那不僅等於斷送了所有人的前途並導致他們在Nexus船團的親朋好友被連累，還有可能刺激願意殺一儆百的Nexus船團創造出更多連帶受罰的克隆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