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認真考慮這些條件的,天西。本月結束之前我會給出答覆,不會讓你們失望的。”馬卡洛夫要求把檔案帶走,而天西賢治馬上從剛才第二次被清空的箱子裡又拿出了一份內容完全相同的新檔案,“他說對了一點,我和我的兄弟們確實希望能在我們的一舉一動都受限時得到一個直接見證我們所種下的種子結出果實的機會。我想你們應該也會有相同的想法……盼望著能夠馬上清楚自己的一舉一動所造成的影響。”
“假如你們在艾烏巴一方的合作者願意聽我的建議,我有信心讓你們見到的未來更符合你們的願望。畢竟,在反對這個地球聯邦和維甘所象徵的一切這一點上,我們起初就達成了共識,馬卡洛夫。”確信馬卡洛夫已經展露出善意的天西賢治總算鬆了一口氣,他剛才最擔心的就是馬卡洛夫打算冒著合作破裂等一連串風險直接在精神空間中把自己囚禁,“那……你們最初為什麼不和維甘合作呢?我知道維甘這個國家看上去很像你們俄國人那不堪回首的七十多年間的樣子,但……”
“這就要從維薩里和我們之間的關係談起了。”似乎情緒大好的馬卡洛夫分別給自己和天西賢治倒了一杯伏特加,勸天西賢治多利用能在精神空間中享受美酒和美食的機會——誰都知道現實世界中的天西賢治是個連自主進食都幾乎做不到的半殘廢。“你們那邊的德國佬,有著跟你或他們完全不一樣的眼光,所以我就不重複他猜到的那些事了。我和我的戰友們剛來到這個平行世界時,維甘人處在滅亡的邊緣,因為那種被每個維甘人從父輩遺傳而且逐代惡化的輻射病仍然是不治之症。所以,維甘的時任最高領袖所主持的委員會制定了種種方案來尋找擺脫滅亡命運或是讓維甘人不至於滅亡得那麼痛苦的辦法……”
聽麥克尼爾和埃瑟林推測馬卡洛夫所處的【未來】情況是一回事,由馬卡洛夫自己來認證這些猜想又是另一回事了。這幸事如今以出人意料的方式落在了天西賢治的頭上,只有他得以聽馬卡洛夫親口描述他和麥克尼爾等人無從見證的【未來】光景。為自己始終和馬卡洛夫的團隊保持著良好關係而竊喜的天西賢治打算等到一切都塵埃落定之後再考慮慶祝,免得他在下個平行世界又落得和之前兩年相似的下場。
……或者乾脆取消一切自作聰明的慶功宴算了,李林肯定還在看著呢。
由於世代遺傳且持續加重的輻射病使得維甘人口持續下降,馬卡洛夫時代的維甘最高領袖一度考慮用其他方式將維甘人的【文明】延續下去,比如將維甘人轉變成生活在無處不在的AI網路中的新生命形式,又或者是利用XRounder對於思維和行動的干預能力讓全體維甘人沉睡在永遠不會醒來的夢境之中去尋求遙不可及的幸福生活,但這些或等同自欺欺人、或風險過高的方案最終都被維甘人領袖們否決了。
“……然後他們真的發明了時間機器?”還在考慮那些被放棄的方案是否可行的天西賢治面色古怪地說,他明明記得這個時代的維甘人缺乏足夠的創新能力,不然原本擁有更先進軍事技術的維甘軍也不至於被聯邦軍追趕上了,“是我考慮不周了。暫時擺脫生存危機、奪回地球的維甘人勢必會進入一段穩定的發展時期。另外,既然他們已經發明瞭時間機器……那麼,他們很有可能在那之前發明了超時空傳送技術。”
“那是技術上的問題……”馬卡洛夫本人對應用這些技術達成自身目的的興趣超過對技術本身,他只管讓懂得如何善用相關裝置的同伴或手下去完成相應的工作,“總之,在所有人都不清楚改變過去會帶來什麼影響的情況下,我們被選中以時間旅行的方式回到過去尋找拯救維甘人的方法。那些裝模作樣地和我們介紹時間機器使用方法的科學家一再保證,這個時間機器只會把我們帶到過去,而當我們再次啟動它時,我們就會回到已經被改變的未來,而命運已經被改變的人們將對這瞬間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
“行動式時間機器,嗯?”天西賢治並不感到意外,因為許久之前麥克尼爾等人就猜測這些未來訪客手中持有能夠投入使用的時間機器,只不過馬卡洛夫等人暫時失去了它而已,“來自不同平行世界的我們能夠在同一個平行世界相遇就已經是奇蹟了,更稱得上奇蹟的則是每一個……我把它稱為子平行世界……還有各自的時空旅行方案。”
“後續發展證明這些專家對他們創造出的機器一無所知,因為我們的第一站並不是如今的A.G.二世紀或其他對我們而言屬於過去的時代,而是和我們的出發時間相同但發展完全不同的另一個【未來】。”馬卡洛夫簡要地說,在那個未來裡,地球聯邦於遙遠的過去徹底戰勝了維甘並對維甘人開始了報復,絕大部分維甘人都被屠殺,倖存下來的維甘人則憑著獨特的遺傳病而世代為奴、被流放到地球聯邦開拓的邊境地帶從事最艱苦的工作。“憑著你的聰明才智,你一定會說我們該做的是馬上再次啟動時間機器……問題是,啟動它所需的【燃料】耗盡了。我們不得不冒險前往木星,試圖得到那種由小行星帶開採的特殊礦物在木星大氣中製造的等離子體。”
“讓我想想看……那個未來時代的聯邦軍擁有和你們相近的技術,所以你們在沒法正面挑戰聯邦軍的情況下只好在木星圈尋找願意配合你們的合作者。”天西賢治臉上的疑惑之色更重了,他猜得到斯科拉·維薩里可能憑此同馬卡洛夫等人建立了合作關係,然而以馬卡洛夫團隊的配合程度和平均個人戰鬥能力而言,除非維薩里是個堪比松井百合子的怪物,不然天西賢治實在想不到馬卡洛夫一夥怎麼會被臨時搭車上路的【盟友】害得顛沛流離甚至是丟掉時間機器,“他是什麼時候試圖和你為敵的?啟動時間機器前夕?還是時間旅行途中?或者說,是抵達A.G.二世紀之後?”
“過程沒那麼複雜……我和安德烈他們是不會被那個未來的景象所影響的,然而維甘方面派來的和我們並無瓜葛的真正的維甘人卻不一樣……結果,這些人幾乎輕而易舉地被號召向地球人復仇的維薩里說服了,他們這時候已經忘記了消滅所有地球人根本不能挽回維甘的滅亡,只是把困擾著自己和同胞的絕症一併看作可以用消滅地球人這個行為來簡單地消除的【問題】。”馬卡洛夫給自己倒了最後一杯伏特加並把空瓶子丟在一旁,以有些懷念的語氣說,他本以為這該是某些無恥政客的長項,想不到世上還有人比他所熟悉的政治家更擅長此道並自詡絕對領袖的怪胎,“多虧了安德烈和謝爾蓋,我們才沒被這些神志不清的叛徒趕下宇宙戰艦而是反過來把他們驅逐出去了。不幸的是這些人正好被我流放到了維甘本土,等我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已經晚了。追憶過去就到此為止吧,天西。麥克尼爾一定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他多半會懷疑你和我之間達成了什麼額外交易,雖然你其實沒做多餘的事。”
天西賢治本能地覺得馬卡洛夫還隱瞞了些什麼——維薩里固然是個煽動力和口才堪稱一流的對手,但僅憑這些是不可能說服堅定不移地帶著整個維甘為了心目中令人迷惑的【理想】犧牲的伊澤爾坎特的。明明能夠選擇同地球聯邦談判或進行更徹底的全面戰爭的伊澤爾坎特在這方面的堅定程度恐怕遠勝於被維薩里的口號俘獲的滅絕派維甘軍將士。不過,想到如今伊澤爾坎特也無法根除維薩里的影響力,天西賢治又釋然了。他喝完了自己手邊的最後一杯酒,而後向馬卡洛夫抱怨說,俄國人的烈酒喝了便讓人頭腦昏沉。
馬卡洛夫提議讓謝爾蓋·弗拉基米爾或其他人送天西賢治【返回】,但被天西賢治本人拒絕了。穿好黑色皮衣的日本人青年拿起來時攜帶的箱子,向馬卡洛夫道別,而後走向木屋的出口,開啟大門、消失在了外面的暴風雪中。這時,碰巧完成了又一次檢查的安德烈·馬爾科夫返回主屋,見天西賢治已經離開,又看到木桌上多了一份檔案,連忙向馬卡洛夫追問後續進展。
黑髮的俄羅斯人青年卻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渾身抽搐地笑了起來,笑得讓近在咫尺的馬爾科夫感到有些陌生。毫無形象的發洩式大笑持續了差不多半分鐘才戛然而止,恢復了鎮定的馬卡洛夫把檔案交給了馬爾科夫,並貼心地向同伴說明了麥克尼爾等人的主要需求。
“麥克尼爾……還是個好人啊。”弗拉基米爾·馬卡洛夫雙手插在上衣口袋裡,他臉上那彷彿只用於迷惑麥克尼爾的憨厚神態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麥克尼爾見了便能回想起東盟歲月的沉鬱,“難得他把這樣好的機會白送給我們,這都得感謝他總是保持著過剩的大局觀。消滅伊澤爾坎特和維薩里之後,他們所籌劃的一切都將為我們所用。別說小小的維甘,整個世界都有可能是我們的。”
“我以為你對維薩里的妄想不感興趣呢,弗拉基米爾。”看到一半的安德烈·馬爾科夫放下檔案,右手沿著上唇兩側鬍鬚摩挲著,像是自言自語地對馬卡洛夫說,萬一這樣做會無意中把這個平行世界的他們在A.G.時代的祖先消滅,後果不堪設想,“他不在乎自我毀滅,我們不能不在乎。”
&nort n'est&nais vivre vaincu et sans gloire,&nourir tous les jours.”通曉多國語言的馬卡洛夫毫不遲疑地向同伴表明了他的決心,“你們時常在為我們缺乏更大的舞臺而苦惱,我一直在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只結束早該進棺材的地球聯邦和維甘對局勢的壟斷是遠遠不夠的,這個時代正在呼喚另一種立場……另一種選擇。讓謝爾蓋做好維甘一側的精神空間偵察工作,反擊的時候很快就要到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