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利亞斯，二十多年前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和我說，格羅迪克是無罪的，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願意相信你的立場。”一再對身上幾乎集中了地球聯邦種種不堪現狀的同僚忍讓的弗利特按捺住心頭的火氣，明確地告訴還心存幻想的艾納斯中將，地球聯邦高層內部存在一批勾結維甘的叛徒，“那就來談談滅絕派維甘軍使用的推進器吧。5月末我派了十幾個人去調查那些推進器的來源，他們目前已經全都死了。在國會工作了三十多年的審計專家，去醫院看病時突然昏迷，半個小時之後就被宣佈死亡，可我的線人明確地彙報說他是被活著肢解的……你來說一說，我該用什麼手段對待策劃這一切的人？還有那些專程來暗殺艾諾亞中校的刺客，有名有姓的便多達20個，而且幾乎找不到什麼身份上的共同點。”
弗利特的過分平靜給了艾納斯中將一種不祥的預感，他不再試圖勸說弗利特更寬容些，那隻會導致他自己白白引來弗利特的敵意。把艾納斯家族更上一層樓的希望寄託在自己此次投資上的艾納斯中將一點都不想看到弗利特因一時衝動而犯下無可挽回的致命錯誤，屆時艾納斯中將也只得為了家族的長遠利益考慮而及時止損。
“時間站在你這邊，別太激動。”等到弗利特臉上緊繃著的肌肉逐漸鬆弛下來之後，艾納斯中將才再度開口說話。他有時會嘲笑自己的膽怯，明明弗利特身後並沒有一個勢力強大的家族，而且名義上主要支援弗利特的軍方在碰到那些會觸及自身利益的變化時向來會做出最誠實的選擇，“過去一百多年來，我們實際上在依靠扎拉姆的方式指導人類社會，但維甘人入侵之後，時代需要我們採用艾烏巴的方式。把過多的權力分散到聯邦之外，就是導致你所說的這一切亂象的主因，這一點是稍有良心的政治家都能看得到的，所以奧爾菲諾亞才會支援你的舉措……政壇在向著有利於你的方向變化，不是嗎？等你當了聯邦總理之後，你有許多機會來把聯邦改造成你心目中的樣子。”
“我對於迷信貴族、精英、英雄、救世主的艾烏巴沒什麼興趣，只有那種人才能正常生活的時代是一個不正常的時代。”弗利特輕輕地搖了搖頭，向有些討好自己的艾納斯中將表明了心跡，“總之，不能過於依賴舊國家派武裝，聯邦軍的擴軍工作還要繼續下去。等到奪回L3殖民衛星群之後，下一步就是封鎖維甘軍進攻地月圈的航線。地月圈到火星圈之間的廣闊空間，必須真正由我們來掌控。”
“關於這一點，我和艾諾亞中校已經考慮了些可能的突破口。”艾納斯中將鬆了一口氣，他不想去考慮弗利特為了進一步集中聯邦各項權力而可能採取的極端措施，那隻會讓他心煩意亂而已。“維甘軍不能隨時派出部隊增援地月圈前線，因為對我們而言算不上考驗的能源供應在水資源相當缺乏的維甘一直是個大問題……他們只能在關鍵視窗派遣增援部隊，不然就要面臨本土的物資不足危機。考慮到維甘人這幾十年來的新發明少得可憐，他們極有可能完全依賴A.G.時代前的舊航標系統來規劃航線。從這裡入手，就能找出敵人的行蹤。”
“只要往現代等離子能源系統裡灌水就能讓它工作，可維甘人連水都喝不起。”弗利特難得地笑了笑，雖然嘲笑維甘人的艱難生存狀況並非因維甘入侵而家破人亡的他最常用的口頭報復手段。“我記得在L3殖民衛星群淪陷之前，地月圈和外界之間仍存在一條以舊航標系統維持的航線……是通往小行星帶和木星圈的。那條航線在維甘軍包圍地球之後就幾乎中斷了。”
“是的。”紅髮的中年將軍靠近弗利特，輕聲告訴也隨之謹慎起來的對方，格羅迪克最近有新的發現，“年初我們見面的時候，你還和我說，L1殖民衛星群那幾家著名的太空礦業公司在礦物來源都徹底中斷後仍然能夠勉強維持下去，那麼我們也能堅持到勝利——恐怕並不是這麼回事。艾諾亞中校在恢復L3殖民衛星殘骸的資料時……找到了運輸飛船載著規模驚人的礦物停靠的記錄。我們正在和舊國家派武裝溝通，他們拒不承認這些掛著扎拉姆或艾烏巴國旗的運輸飛船是他們的，理由是舊國家派武裝根本沒有這種規格的巨型運輸飛船。”
“我明白了。”弗利特不會把疑問留到下一次見面，他打算馬上去找格羅迪克問個究竟。重見天日後，格羅迪克憑藉其無與倫比的專業技術知識和能力在第一艦隊發揮了極大作用，尤其是把原先僅限於聯邦軍鎮壓叛亂的電子戰拓展到了對抗維甘軍的戰鬥中、變相地拯救了成千上萬聯邦軍將士的性命，僅這一功勞就足以讓第一艦隊上下的知情者感恩戴德。“希望那只是維甘人佔領了我們在小行星帶和木星圈的礦場而已。”
兩人一同離開會議室，前去電子戰部隊所在的艙室尋找格羅迪克。途中，艾納斯中將不無擔憂地說，隨著補充進入第一艦隊的新兵、【外來者】越來越多，他無法像過去那樣保證格羅迪克的安全。先前弗利特將格羅迪克送往第一艦隊，正是考慮到了艾納斯家族在月球圈的威望以及第一艦隊官兵們的出身對其忠誠的影響，而這種憑藉著多年來的潛移默化塑造出的無形屏障已經破碎了。眼下，他確實有必要重新考慮格羅迪克的棲身之所，
“聽說你手下有一支完全由L3殖民衛星群難民組成的部隊，他們的指揮官是個A.G.前地球人，叫……麥克尼爾。對，提尼爾也和我談起過這個麥克尼爾的事。”不願意再把格羅迪克大費周章地轉移到其他部隊的弗利特忽然想起來，就算第一艦隊會被那些想要暗害格羅迪克的敗類滲透，那些人斷然無法輕鬆混入完全由復仇者組成的團體。“趁著他們的回憶正在被L3殖民衛星群喚醒，把這項任務委託給他們。這些人會很願意為了保護格羅迪克而死。”
“還是你考慮得周到些。”
兩人快返回艦橋時，艾納斯中將收到了羅根的通訊，他的副官以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彙報說，【巴爾達亞號】的艦長安格拉佐上校正在艦橋內等候。聯想到【巴爾達亞號】連日來衝鋒在前、總是奮戰在奪回殖民衛星殘骸的第一線，艾納斯中將略帶自豪地說，安格拉佐上校稱得上自己手下最勇猛善戰的艦長之一，而且麥克尼爾等人目前也在安格拉佐上校手下工作。
“那就和他談談這件事。”弗利特打算在自己離開前協調好格羅迪克的安保工作，“當然，以你們的軍務優先。”
弗利特和艾納斯中將都猜錯了，等候在艦橋中的安格拉佐上校此次專程前來旗艦並不是為了就軍事問題徵求長官的意見，而是在向弗利特敬禮並加以問候之後立即強烈要求艾納斯中將停止向第一艦隊輸入不合格計程車兵。
“我們都要度過一段艱難的日子，巴爾薩澤。”艾納斯中將用眼神暗示安格拉佐上校不要在弗利特面前說不吉利的話，但後者顯然沒聽進去，“你的部下有特殊的高效訓練方式，我相信你們能很快搞定的。”
“昨天新加入的船員和我說，他們其實並沒到16歲。”漲紅了臉的中年艦長一五一十地解釋說，被分配到【巴爾達亞號】上的新船員都是些看上去頂多十三四歲的孩子，而且自述是因為親人沒有向負責徵兵工作的軍官行賄才被抓走的。後面的格羅迪克瞪大了眼睛，但沒有馬上插話。“不把這些小孩子塞進軍隊，難道聯邦就要滅亡了？我看沒這麼誇張。”
“這很有可能只是試圖逃避義務的懦夫給自己找的藉口而已，安格拉佐上校。”弗利特打斷了安格拉佐上校的話，一旁的羅根連忙趁機把還打算爭辯的上校向艦橋外拖去，“這裡的其他人也要注意，身為聯邦的軍人，你們更應該在乎把消滅維甘的戰爭進行到底，而不是為少數人的軟弱和無能辯護。讓他冷靜一下。”
眼睜睜地看著通向艦橋的大門在自己面前關閉的安格拉佐上校於是轉而責怪起羅根來。他有些失望地說，自己是聽了麥克尼爾的話才會來找羅根幫忙的，可對方不僅沒有試圖勸說艾納斯中將重視此事，反而只顧著考慮第一艦隊在弗利特心目中的形象。
“上校，那您也應該很清楚，和沒到15歲就成為戰爭英雄的人談什麼不該讓小孩子打仗是沒意義的。”羅根無奈地說，戰爭動員的副作用也不是他們目前該考慮的，“我們既然支援把戰爭進行到底，就要說服自己接受一切附帶影響。換言之，如果明天您看到8000個被打斷了腿的奴隸幫助您維修宇宙戰艦，您該做的也是保持沉默。過去三十多年來您沒接觸到更多被強行徵召入伍計程車兵嗎？沒有人在乎他們的死活。”
“出現這麼小的孩子，還是第一次。”安格拉佐上校無力地垂下了腦袋，他自言自語地說，也許盲目下調徵兵年齡是個壞主意，“明日野將軍比我懂政治，我是什麼也不懂，但我想他應該明白有些人會怎麼執行那些看似完全正常的命令。好了，別這麼看著我，我馬上就離開……回去想辦法讓他們儘快適應這裡。”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