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1DEP3：天怒（19）
【僱主不得以勞動者之學徒、受訓人員或其他身份為藉口，以獲取工作技能為由虐待工人。此外，用人單位不得以獲取工作技能為目的要求勞動者從事私人家務勞動或者其他與獲取技能無關的工作。這項法令旨在是糾正日本傳統學徒制的不良慣例，特別是使用學徒打雜，這是一種典型的過勞行為，因此將嚴格對其進行監督和控制。】——吉爾斯·普萊斯，1987年。
……
就在短短十幾分鍾之前，沉浸在滿心喜悅之中的吉爾斯仍然被勝利即將來臨的幻覺包裹而難以自拔。維甘人並非鐵板一塊，其中既有打算以更極端的手段對抗地球人的滅絕派，也不乏希望結束這場戰爭的主和派，而這些分歧將成為他和同伴們瓦解維甘和維甘軍的契機。然而，等到他終於返回自己的辦公場所並悲劇性地意識到維甘內部的何種分歧都不足以將朝著月球背面直衝而來的殖民衛星殘骸挪走時，舊有的悲觀情緒又以驚人的速度回潮、佔據了吉爾斯的身心。
“你真該看看那些人的表情，吉爾斯爵士。比起地球的安危，他們永遠只在乎自己手頭的東西。”在同一間辦公室內等待吉爾斯返回的老格蘭傑半調侃地說，月球戰區的聯邦軍高階將領們一直在同第一艦隊頻繁聯絡，試圖得到些許能說服眾人停止準備疏散行動的藉口。“艾納斯將軍沒有讓我們失望……他的部隊成功地奪取了所有墜落中的殖民衛星殘骸並完成了反向安裝推進裝置的工作，遺憾的是他們目前找不到在這些殖民衛星殘骸抵達地球之前將其反推回去的方案。”
“我還以為說服明日野將軍親自過問疏散行動會馬上管用。”又開始頭疼的吉爾斯來到主控室內的中央位置，這裡聚集著其他幾名專家，他們共同組成了負責疏散行動的其中一個工作小組，“……各位，接應殖民衛星核心的工作已由聯邦軍完全接手，我們只需要做好疏散準備即可。都趕快行動起來，別等殖民衛星殘骸落到我們頭頂上。”
聯邦軍的L2殖民衛星群撤離行動原計劃將抽離的殖民衛星核心撤往月球，這主要是因為整個月球圈處於維甘軍的封鎖中，因而聯邦軍的指揮官們無法承擔將殖民衛星核心護送往其他殖民衛星群或地球的風險。然而，隨著維甘軍主力為阻止殖民衛星殘骸墜落而傾巢出動，先前阻礙聯邦軍將殖民衛星核心往更適合安置它們的區域轉移的主要因素不復存在。因此，在獲悉前線的最新變化後，弗利特·明日野果斷命令護航部隊優先向處在聯邦軍重兵把守下的L1殖民衛星群轉移，以免影響稍後的月球疏散行動。
有弗利特親自監督，不敢有所怠慢的月球戰區調動了全部資源來規劃撤離行動，所有的地下通道和已統計的全部軍用或民用載具都被納入到方案之中。老格蘭傑和他的同事們則爭分奪秒地擬定了撤離順序，旨在最高效地將預定撞擊區域的人員送到安全地區。
充分信任老格蘭傑的吉爾斯心急如焚地審閱了方案，並沒找到什麼值得在意的缺陷，於是將其呈遞給了月球戰區。然而，僅僅過了兩分鐘，月球戰區的軍官們就找到了吉爾斯，稱他們需要更合理的具體撤離方案。
“好，我和我的人會馬上修改。”現在吉爾斯多少能夠體會到盟軍佔領當局的文官們面對他時的無奈態度了。雄心勃勃地想要改造日本的吉爾斯經常試圖要求主要由文官負責的行政機構立即去把他的想法付諸實踐，這些有時事後看上去異想天開的指示沒有釀成鬧劇都多虧了盟軍為吉爾斯提供了一批素質相對較高的行政人員。“……請指出有待調整的要點。”
“這還用得著說得更清楚嗎？”不料，前來和吉爾斯交涉的軍官竟發火了，“先撤離靠近地表的居民，再撤離更深層的居民……這該是個常識，普萊斯教授。趕快拿出新方案，否則一切都來不及了。”
吉爾斯本來還想和對方爭論幾句，但月球戰區司令部不給吉爾斯討價還價的機會，只告訴吉爾斯和工作組必須按月球戰區的要求修改方案，否則屆時造成的一切慘劇都將被歸咎於吉爾斯等人的瀆職。猜想老格蘭傑越級上報、間接找來弗利特干預此事的行為惹惱了月球戰區部分聯邦軍將領的吉爾斯沒時間再去核實，只好匆忙趕到老格蘭傑身旁，催促對方儘快拿出新的方案。
“他們明明知道地表的大量居民優先撤離會造成什麼影響。”老格蘭傑一面安撫同樣急躁起來的吉爾斯，一面吐露出了內心的不祥預感，“……更靠近撤離通道的居民不會那麼聽話的，尤其是在目睹一批又一批平民撤走之後。”
“也許我們需要告訴他們，殖民衛星殘骸撞擊月球背面對於深層地下城市威脅有限，只要……上面的整體結構不坍塌就行。”說服自己振作起來的吉爾斯找到了新的方向，他連忙叫來自己的助手，讓這些能夠負責多項文書工作的行政人員準備向月球居民們發表講話的演講稿，“只要他們能夠冷靜下來，情況就還在控制之中。”
“他們只會把你的宣告當成是狡辯、當成是欺騙他們聽話的慣用手段。”老格蘭傑卻不認為吉爾斯能憑雄辯或傾訴說服公眾。設身處地考慮一下，他們兩人在相同的情形下也不見得會聽從聯邦軍的安排一直等待下去。“得讓第一艦隊預備一個引爆方案，在殖民衛星殘骸墜落到月球前夕將其拆解。不過，這對於還在和維甘軍交戰的第一艦隊而言太勉強了。”
“如果這是麥克尼爾打造的那支太空軍第一艦隊——”
“沒有什麼如果，夥計。”
自知抱怨也無濟於事的吉爾斯在老格蘭傑調整好了撤離方案後立即將其提交給月球戰區，而後和自己的同事們繼續做撤離準備。位於月球圈都市群地下的大型疏散通道和運輸通道在起初設計時已考慮大量人員物資轉移等需求，不過工程師們當時並沒能準確地估算出月球人口的增長速度，導致當初看來綽綽有餘的運輸量如今已捉襟見肘了。只來得及和同僚們討論了十分鐘就接到了又一個警報的吉爾斯不得不在月球戰區的催促下同意開始撤離行動，他衷心地希望自己和老格蘭傑參與的疏散不會成為月球圈又一起足以載入史冊的慘劇。
按照最新疏散方案，接近月球地表的居民是第一批疏散物件，這些人將會在聯邦軍和民間運輸企業的幫助下前往地底、進入疏散通道並向著相對安全一些的月球正面轉移。鑑於先前月球居民們抗議聯邦軍管制措施的時機過於巧合且人群中出現了播放維甘領袖講話全息投影的叛徒，擔心撤離行動中維甘軍再製造些意外的月球戰區下令動員了大部分無事可做也等不到新一輪戰鬥的太空陸戰隊重兵把守疏散通道沿線，此舉加重了月球居民們的恐慌。部分唯恐事態不夠混亂的傢伙則散佈謠言稱，已經決定把月球居民都當成維甘人間諜的聯邦軍打算將月球人全部處死——這種無比荒謬而且經不起推敲的說法居然得到了許多居民的認可並帶來了不小的混亂。
吉爾斯不知道月球戰區司令部的軍官們有多麼手忙腳亂，他只知道上層的部分通道在疏散開始後就堵塞得水洩不通。不願去懷疑老格蘭傑的吉爾斯打定主意要說服月球戰區聽自己的意見而不是隨意行事，但當他試圖聯絡前線的軍官們時，部分地區的通訊已經中斷。
“得有人知道這些地方到底發生了什麼。”老格蘭傑主動提出讓黎邦帶人沿著緊急逃生通道去上層一探究竟，“放心，他們比地鼠更靈活。”
“那就好。”吉爾斯如釋重負地向後一仰，結果摔得頭暈眼花。他在老格蘭傑的攙扶下爬了起來，重重地咳嗽了兩聲，又擦掉了臉上的塵土，“……咳，這就是他們長期以來不怎麼管理月球圈的後果。許多事當然該放手讓本地人去做，可要是布魯西亞方面對具體情況一無所知，那月球在不在地球聯邦手裡又有什麼區別？”
A.G.前地球人出身的黎邦帶著些和他身份相似且在逃離戰場後多日又有些懷念舊時光的同伴們以最快速度來到了地下都市圈的上層，並很快找到了造成擁擠的罪魁禍首。向組織疏散的聯邦軍指揮官們問清事態後，黎邦找到了一處通訊訊號良好的地點，把自己的發現彙報給了坐立不安的吉爾斯。
“月球本地計程車兵們在疏散開始之後就自行逃跑，上級的命令根本不管用，就算開槍警告也沒法讓他們停下。有些士兵會向任何攔在他們前面的人開火。”黎邦停頓了片刻，等待著漲紅了臉的吉爾斯冷靜下來，“……還有，這裡的軍官、商人、政客調動部分人手去優先轉移他們的財產了。”
“我看這沒什麼可指責的。”沒等吉爾斯發火，老格蘭傑連忙插話說，他舉雙手贊成把昏迷不醒的埃瑟林之類的重要人員和財產先送走，而月球戰區的大人物們自有考慮，“多謝了，黎。你們別在上面停留太久，我擔心那裡馬上要爆發新的衝突。”
“我們就該和俄國佬一樣，下令把所有敢後退的軍人處決。”生無可戀的吉爾斯目光渙散地仰望著仍在不斷彈出最新警告的天花板，他多少有些佩服地球聯邦的領袖們了——憑藉著這樣一支軍隊同維甘軍交戰四十年，稱得上名副其實的奇蹟。“……他們都是小偷、強盜，是一群死了也不值得我們流淚的社會渣滓。”
由於月球戰區的部分聯邦軍高階將領下達了節外生枝的私人指示，疏散行動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響，部分地區還發生了流血衝突。不幸中的萬幸是，區域性混亂並未影響到疏散行動整體，大部分地區的聯邦軍仍然忠實地執行著疏散方案、將生活在靠近月球表面的居民們平安無事地轉移到了地底的運輸通道附近。透過各層的監控系統和環境控制系統、生命體徵監測系統匯總所得的資料判斷出又有一部分聯邦軍士兵中途消失得無影無蹤的老格蘭傑此時無心去追究這些人的責任，他的頭腦中正構思著一個有助於拯救更多人性命的工程方案，那就是最大限度地利用推進裝置降低殖民衛星殘骸整體的速度並在它們撞擊月球前夕將其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