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和這些人開會，比打仗還累。”關掉了全息投影的艾納斯中將嘆了一口氣，而後又欣慰地看了一眼站在身旁待命的副官。“……接明日野中將，我有些話需要和他私下談談。”
“遵命，長官。”羅根·謝菲爾德一絲不苟地執行了命令，他是不會為埃利亞斯·艾納斯和弗利特在公開場合的對峙而迷惑的少數人之一。“……哦，他已經來找您了。”
艾納斯中將神態自若地點了點頭，他好像一點都不對弗利特的反應感到意外。換上了一副輕鬆笑容的艾納斯中將讓羅根接上了通訊，開門見山地對仍像剛才那樣板著臉的弗利特說，自己已把亞當斯·提尼爾上校的人事調動各項事宜搞定了。
“雖然我軍的內部風氣近年來有所好轉，其他艦隊仍然不太願意接收原【歌姬號】成員。我想，為了提尼爾上校的個人安全和順利指揮考慮，把正在我部工作的德雷斯少校也轉移到第七艦隊或許更妥當些。”和自己提到的拉甘·德雷斯少校年齡相仿且同樣有著一頭開始逐漸變灰的紅髮的將軍顧慮重重地說，聯邦軍和地球聯邦或許還需要更多時間才能完成觀念上的徹底轉變，“……你沒有在月球戰區的問題上追究下去，我樂意幫你一個忙。”
“我原本是那樣打算的，但我改變主意了。就讓德雷斯少校先在第一艦隊待命好了，有其他任務需要他執行。”私下裡，被其政敵和地球聯邦中一些最極端的反戰人士指責為戰爭販子的弗利特·明日野比他對外展現出的強硬形象要隨和得多，第一次見到其頗具反差感的兩副面孔的不知情者顯然會懷疑眼前的傢伙不是弗利特本人而是其孿生兄弟。“剛才我說假如布魯西亞方面不會突然發難……就是這個意思。”
艾納斯中將翻了翻白眼，他有理由認為過於順利的仕途導致弗利特產生了幻覺。任何一名擁有他二人地位的聯邦軍高階將領都會感受到來自布魯西亞的牽制和種種無處不在的不配合，全社會的缺乏戰備和公眾意識的抵制處處影響著聯邦軍的作戰，麥克尼爾等人在愛麗舍7殖民衛星保衛戰結束後的下場只是重演過成千上萬次的慣例再現而已。
具體到個人身上，20多年前以【歌姬號】船員們的身份參加了【狩獵蝙蝠行動】的軍人想必更加深有體會。這些因長官的挺身而出才逃過一劫的戰爭英雄受到了聯邦軍無孔不入的監視和打壓，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會成為聯邦軍內外某些別有用心人士的關注焦點。儘管如此，地球聯邦的處置手段顯然得到了截然相反的效果：被分散到不同部隊的【歌姬號】船員們成功地發展了大批支持者，以至於那些由於莫名其妙的理由（艾納斯中將猜想這無非是由於聯邦和聯邦軍的官僚們喜歡爭權奪利）而敵視他們的地球聯邦和聯邦軍高層管理人員不得不頻繁地調動他們，事實證明這可能是個比允許戰爭英雄們長期在同一部隊服役更糟的對策。
……如今，更多聯邦軍官兵把【狩獵蝙蝠行動】的成功歸功於格羅迪克·艾諾亞（Grodek Ainoa）中校等人的獨斷專行而非地球聯邦對外宣稱的【聯邦軍的英明決策】。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當年只有十幾歲的弗利特是地球聯邦的官僚們用來安撫【歌姬號】船員們及其背後那股不可忽視意見的標誌性宣傳人物，他一帆風順的破格晉升每時每刻都在告訴地球聯邦的公民們：聯邦軍其實沒有忘記為全體地球人的安危奉獻的英雄們，對【歌姬號】成員的處罰和變相歧視是由於那些人擅作主張地殺了原來的艦長。然而，深知內情的艾納斯中將可不會覺得弗利特能夠成為例外，他還記得那些鬼鬼祟祟的傢伙找到自己、請自己出面遏制弗利特在聯邦軍中影響力的那個下著大雪的冬天，那是弗利特成為地球聯邦軍歷史上最年輕准將不久之後的事。從那時起，認為確保弗利特等人長期吸引布魯西亞的官僚注意力有利於自己的艾納斯中將採取了既合作又對抗的態度，而弗利特也和他保持了相當程度的默契。
“……原來是這麼回事，我明白了。”憑著心照不宣的手段和弗利特在聯邦軍內不斷劃分勢力範圍的艾納斯中將忽然間鬆了一口氣，他已經猜到了弗利特的想法，“會比你更令人在意的，也就只有那個最早得知維甘人真實身份的傢伙。我還以為他早就死在監獄裡了。”
“格羅迪克·艾諾亞中校還在世，而且即將出獄。”在兩人會談過程中保持沉默的羅根適時地插話說，一手主導了【狩獵蝙蝠行動】的英雄尚在人間，“遺憾的是，地球上的公眾輿論……對他十分不利。”
“時隔20多年，還要把他稱為濫殺友軍的精神病人、導致諾拉殖民衛星等地淪陷的罪魁禍首？”艾納斯中將不屑地哼了一聲，言語間充斥著對地球居民們的鄙夷，“那些人啊，就只會復讀別人灌輸給他們的想法罷了。哪天輿論的風向一變，他們也會隨之切換自己的想法，而且不會感到絲毫不適。但是，不管他過去做了多麼驚天動地的事、發現了多麼重大的秘密，那都已經是20多年前的事了。雖然被收買的媒體可能會重提舊事、將麥克尼爾中尉和他相提並論，布魯西亞的那些豺狼知道自己的眼睛該看向哪裡。”
“就在上個月……關押艾諾亞中校的監獄裡發生了一起投毒事件。那座監獄的管理人員和囚犯都很尊敬他，以至於我起初不相信這是真的。”還不到四十歲卻和艾納斯中將一樣頭髮開始變灰的弗利特毫無預兆地說起了讓艾納斯中將大吃一驚的勁爆機密，“投毒者在我們發現罪證後就馬上自殺了，監獄方面的後續調查未能從他的身上找到任何可疑之處。不過，他那窮困潦倒的父母卻在這個月初就搬回地球了……說是幸運地被抽中了。”
“只有死人或被視為和死人無異者才不必擔心暗殺。”為格羅迪克的命運而感慨的艾納斯中將意識到這是個討價還價的好機會，他其實並不願意看到弗利特把手伸到月球戰區來，至少他希望艾納斯家族仍然可以成為聯邦軍赫赫有名的軍人世家，“……你永遠可以相信艾納斯家族的信譽，明日野將軍。作為你登上聯邦軍第一人之位的最大阻礙，我會不遺餘力地招待你的老長官，讓他知道純粹的軍人在這世上是根本無法生存的。”
兩人又討論了些和月球戰區防務有關的事務，其中涉及月球戰區下轄各編號艦隊的巡防工作調整。弗利特希望把第七艦隊從L2殖民衛星群調回月球，而艾納斯中將不假思索地答應了對方的要求。當弗利特半開玩笑地問起艾納斯中將是否需要把兒子送到自己指揮下的部隊中歷練時，有些尷尬的艾納斯中將禮貌地拒絕了。
“您好像很高興，長官。”通訊結束後，羅根給艾納斯中將送上了一瓶威士忌，並拿出了兩個酒杯，“沒想到明日野中將會這麼放心地把這項工作託付給我們。”
“他是個聰明人，羅根。雖然外界會把他視為復仇者，他知道該怎樣既張揚又隱蔽地發展自己的勢力……這就是我們這些人做不到的。政治領域的事終究不只是人與人之間交易和妥協能決定的。”說到這裡，艾納斯中將一面給自己倒酒，一面苦惱地說，如果地球聯邦內有高層人士執意要殺死格羅迪克·艾諾亞，那麼即便自己把對方護送到月球基地也不見得有用，“我真有點好奇艾諾亞中校到底做了些什麼才會讓這麼多人想要他的命……只有維甘人才會痛恨他，不是嗎？”
“艾諾亞中校參軍入伍前曾是民間計算機企業的知名技術工程師，我們完全能夠以他涉嫌服刑期間組織資訊犯罪為由在L1殖民衛星群把他帶走，而後專門建立一支由不受歡迎者組成的隊伍去調查他的犯罪證據。”羅根不動聲色地找了個把正在接受調查的麥克尼爾從審訊室裡撈出來的好辦法，想必地球聯邦裡那些立場成謎的不明人士對麥克尼爾的敵視還沒有發展到登峰造極的地步，“他的仇家再多，也多不過徘徊在已經淪陷了的L3殖民衛星群附近的那些維甘人。”
“而且這是個摸清維甘軍走私航線的好機會。”艾諾亞中將唸唸有詞地說，也許這是個讓自己家那不爭氣的小埃利亞斯立功的好機會，“馬上去和參謀部擬定行動方案，人員名單越具體越好。我倒想看看那些人有沒有膽量派人到敵佔區追殺艾諾亞中校。”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