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1DEP1：忘川（9）
【壟斷企業的經濟專權和GDI國家機器的政治專權，都是同一政治目標的產物：將社會生活中無數的表現形式，簡化為機器的機械節奏。】——馬庫斯·雅各布斯，2049年。
……
麥克尼爾還記得自己策劃破壞地球聯合軍與沃斯帝國和談的那次危險嘗試，令他無比震驚的是有許多和他持相同念頭的地球聯合軍將士不約而同地採取了類似的行動並無形中幫助他規避了風險、撇清了罪名。如今，在所有外太空殖民衛星群蔓延開來的恐慌使得他相信，有埃瑟林出格的表演和表態在先，一旦他給了殖民衛星管理機構負責人和殖民衛星企業負責人一個看上去渺茫的希望，這些人就會爭先恐後地逃回地球、把自身的責任完全拋到腦後。
事實上，逃走的不僅僅是愛麗舍7殖民衛星管理機構和本地企業的高層管理人員，一些從上司的動向中察覺到異常並在很久以前就做好了打算的中層管理人員也隨之開始行動，這支從愛麗舍7各區匯聚而成的隊伍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抵達了近地端太空港，並憑藉著冠冕堂皇的藉口逃離了殖民衛星駐軍的視線。畢竟，地球聯邦只限制了外太空殖民衛星居民返回地球定居，又並未禁止這些人去地球旅遊或辦公。
以【出於安全需要而轉為遠端辦公模式】等稀奇古怪的藉口逃離的高層管理人員消失後，殘存的負責人不得不接手愛麗舍7的管理工作。這些中層管理人員時常開玩笑說，就算把愛麗舍7的管理人員一次性裁掉50%以上也不會導致整個系統停擺，但令他們始料未及的是比玩笑話更加殘酷的現實有朝一日會橫亙在他們面前。由於這些雖盡職盡責但著實缺乏經驗的傢伙未能妥善維持各機構的常態，愛麗舍7的大人物集體逃跑一事很快就被公眾察覺。
處於恐慌中的公眾本能地認為維甘即將入侵，並做好了抵抗和逃亡的兩手準備。成千上萬名居民湧入超市購買商品，卻驚恐萬分地發現貨架上空無一物，一個更險惡的猜想於是又從他們的腦海中逐漸浮現出來：這座殖民衛星已經被徹底拋棄了，平日只會說漂亮話的鄉親們終於還是選擇了拋棄生養了幾代人的這片……【土地】。
恐懼轉變為了憤怒和盲動，眾人的不滿隨即指向了還停留在愛麗舍7的殖民衛星駐軍。他們知道，沒有駐軍的默許，那些人是無法輕易從這裡逃離的。兩座太空港和愛麗舍7殖民衛星警備司令部都被包圍得水洩不通，人頭攢動的公眾大喊著要駐軍出面給出合理的解釋。更嚴重的變故發生在殖民衛星夾層間的工地上，那裡的工人在瞭解到事情經過後劫持了部分工程隊負責人，使得情況進一步惡化。
面對著就任以來前所未有的嚴峻事態，愛麗舍7殖民衛星警備司令官亞當斯·提尼爾上校召集了警備司令部主要軍官，開會研究解決危機的方法。會議剛開始就有軍官提出，當下最方便的解決方案是勸說這些公共行政機構管理人員和企業負責人儘快返回。只要這些人願意回到愛麗舍7，本地居民很快就會安靜下來。
“他們是不可能回來的，除非我們派人把他們綁架回來。”麥克尼爾第一個發言反對這種天真觀點。他對在場的同僚們說，這些殖民衛星管理機構負責人和殖民衛星企業所有者近年來都在忙著把家產轉移回地球，阻礙他們逃亡的只有地球聯邦含混不清的戰時治安維持法案。“更不能對居民開槍，我們需要這些人幫助我們來抵抗未來隨時可能入侵的維甘軍。”
“不能勸他們回來，也不能私下抓他們回來，那就找人命令他們回來。”提尼爾上校氣得臉紅脖子粗，這個一頭棕色捲髮的中年黑人軍官義正詞嚴地對手下說，自己在布魯西亞也是有朋友幫忙的，“我就不信戰爭狀態下沒人能把這些不顧大局的敗類遣送回來。”
“聯邦沒有任何一條法律規定交戰區的國家公職人員和企業僱員不能離開交戰區，而且這些人必然在逃跑之前準備好了手續和藉口。”再次跳出來唱反調的麥克尼爾無比肯定地說，任何試圖把逃亡者送回愛麗舍7來穩定局勢的方案都必然破產，“長官，我們這次只能靠自己了，就像20多年前的【狩獵蝙蝠行動】一樣。”
外面的喧鬧聲一刻都未曾停息，每一聲呼喊都如重錘一般敲擊在軍官們的心臟上。戰爭持續了40年，聯邦軍輸多勝少，勝利的曙光始終遙不可及，反而是失敗和毀滅的陰影如影隨形。長期的失敗消磨著公眾對聯邦軍的信任以及公民們的耐心，破口大罵地問候著警備司令部諸公先人的那些愛麗舍7市民們比任何出現在媒體節目中大唱讚歌的熱情支持者都更能真實地代表著【民意】。再不盡快安撫公眾的情緒，外面那憤怒的狂潮就會席捲向公共墓地、在軍官們的墓碑上晾衣服。
束手無策的眾人仍在爭論著，這時沉悶的氣氛被不合時宜的來客打擾了。手持平板電腦的羅根出現在門口，滿面笑容地對幾乎就要爆發的提尼爾上校說，他帶來了一個意料之外的好訊息：那些溜走的大人物為了避免駐軍追回他們而自作主張地向地球方面報告稱愛麗舍7殖民衛星疑似遭到維甘軍滲透、試圖以此切斷愛麗舍7和外界的交通。
“這種訊息怎麼能稱得上——哦，的確是個好訊息。”提尼爾上校恍然大悟，他直稱不讓人省心的政客和商人們做的唯一善事就是主動把刀柄遞到了駐軍手中，“聯絡未逃亡的管理人員，我們得著手重建市政機構了。”
在無法得到上級支援的情況下獨自行動以處理危機，於他人而言或許是一項挑戰，但對提尼爾上校來說則不然。在座的軍官們都瞭解這位頂頭上司的光輝履歷，20多年前還是聯邦太空軍少尉的提尼爾登上了那艘【歌姬號】、以船員的身份參加了【狩獵蝙蝠行動】，和其他戰友們一併促成了地球聯邦軍反擊維甘軍入侵的戰爭中真正意義上的戰役勝利。雖然他們的行動因涉嫌違抗軍令和殺害戰友而飽受質疑，時至今日，任何稍有良心的聯邦軍將士都會本能地將他們視為英雄而非勉強逃過一劫的罪犯。
正是這種不受地球聯邦的官方陳詞濫調影響的第二重共識為當年的英雄們塑造出了強大的影響力和執行力，他們的同僚和屬下往往深信這些人有能力和決心在對抗維甘的戰鬥中做出正確的決定。眼下，提尼爾上校首先要做的便是以愛麗舍7處於被維甘軍入侵的生死存亡關頭而主要負責人又不在現場為由重組市政機構，這將有效地確保聯邦軍對殖民衛星管理機構的全面控制。
有幾名區長沒有逃走，他們成為了代理市長的熱門人選。雖然提尼爾上校大可以在此時直接指定代理市長，他還是更願意傾聽手下的意見。經過軍官們的投票，在徵兵和清理貧民窟、防禦系統改造工程等事務中一直相當配合的斯坦尼斯瓦夫·彼得羅夫斯基【當選】為代理市長。隨後，提尼爾上校命令麥克尼爾派人護送彼得羅夫斯基區長上任代理市長，其餘軍官則將在此期間繼續開會討論對策。
麥克尼爾和羅根乘著裝甲車出發，他們倒不擔心這些剛開始產生些許反抗意識的市民們會危及他們的生命安全，反而是那些無所顧忌地攔在裝甲車前方的傢伙更令他們擔心些。半路上，羅根憂心忡忡地對麥克尼爾說，他在來到警備司令部之前已得知愛麗舍7各地都發生了入室搶劫。
“你最好別和我說你已經利用訪問這裡的機會把情報機構籠絡到你名下了。”麥克尼爾捏著鼻樑嘆氣，他讓駕駛員專門挑選沒人的街道快速前進，不然他們都將左右為難，“……那些人的聰明舉動，是你教唆的吧？”
“稱不上教唆，我只是在和他們閒聊的時候順便多說了些近期的新聞而已。”羅根正色道，他可承擔不起麥克尼爾唐突丟來的罪名，“什麼教唆逃亡者誤報維甘軍入侵啊，什麼把訊息賣給國會議員們以便他們操控股價啊……這玩笑一點都不好笑。你看我像是那種有心靈控制能力的怪物嗎？我覺得我不是。”
“上帝為人類創造了萬事萬物，人類不做點榮耀主的事業簡直浪費了這一生。”麥克尼爾無奈地胡言亂語了幾句，他當然希望這一切和羅根無關，“馬爾科姆大叔被工人劫持了，稍後我們還得想辦法把他救出來。假如那些工人敢隨便殺害人質，他們為此付出的代價將會成為鎮壓各類運動歷史上的傳奇。”
裝甲車只在幾條街道的拐角處不得不放慢速度，那都是因為封鎖街道的警察沒能及時阻止憤怒的市民一擁而上。好在麥克尼爾沒有被推到被迫下令從人群中碾過去的窘境，他和羅根比預定時間晚了幾分鐘抵達彼得羅夫斯基的住處，正看到衣衫不整的區長提著行李闖出家門。
“早上好啊，彼得羅夫斯基先生。”麥克尼爾微笑著和對方打招呼，“來這裡之前我還以為您沒興趣去地球旅遊呢，看來我想錯了——您是個很會尋找生活樂趣的紳士。”
“沒那回事，這群天殺的混賬居然不通知我……我一直把他們當朋友看待。”垂頭喪氣的彼得羅夫斯基擺出了一副放棄抵抗的架勢，他攔在麥克尼爾身前，懇求麥克尼爾讓自己的妻子和兒女返回地球，“我可以跟你們走，但是……”
“這裡有更多人走不成，而且很可能永遠走不成了。他們的要求，由誰去滿足？”麥克尼爾一把抓起彼得羅夫斯基的胳膊，讓對方和自己一起上裝甲車，“走吧，代理市長先生，您的好運來了。我向你保證，只要你能恪盡職守地在新職務上工作，一切都會和以前一樣。”
“不，我更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