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1DEP1：忘川（7）
【我從不考慮未來，它很快就來了。】——阿爾伯特·愛因斯坦，1930年。
……
交戰了四十年的地球聯邦軍和維甘軍，彼此各有優勢和劣勢。地球聯邦軍擁有維甘軍難以想象的預備役人口和資源，代價是地球聯邦軍必須分散防守外太空的各個據點且飽受官僚主義和效率低下等問題困擾；擁有更先進軍事技術的維甘則無法將自身擴充到和地球聯邦軍同等的規模，而往往憑藉少量精銳部隊在遭遇戰或針對殖民衛星的襲擊中給地球聯邦軍造成難以承受的殺傷、迫使聯邦軍撤退。頗為諷刺的是，地球聯邦軍防線的不斷收縮變相地增加了地球聯邦軍可用於防守據點的駐軍和確保航線安全的巡航部隊規模，從而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維甘軍襲擊殖民衛星的成功率。
如果維甘軍每次襲擊殖民衛星時都鎩羽而歸，則數量上處於絕對劣勢的維甘軍將很難集結起一支主力部隊同地球聯邦軍規模驚人的宇宙艦隊展開決戰——對於無法傾巢而出進攻火星圈的地球聯邦軍來說，在地球圈殲滅維甘軍的主力無疑能夠剝奪維甘的入侵能力、進而迫使和地球人同文同種的維甘人有朝一日回到談判桌上。這夢想看上去遙不可及，把每一座可能被維甘軍襲擊的殖民衛星打造成為鋼鐵堡壘需要的是當地駐軍、工程團隊和居民的密切配合而不僅僅是聯邦軍的一紙命令，況且進展緩慢的軍事化倡議比任何輿論都更能挫敗樂觀主義者的信心。
但那樣的悲觀情緒無法擊敗馬爾科姆·格蘭傑，他一向樂於挑戰艱難的任務和工程，無論這些繁重的事務本身是否具有特殊的意義。或許每天都需要為生活而奔波的人們會對老格蘭傑的想法持有異議，不過他的戰友們卻非常歡迎老格蘭傑那看上去和務實無緣的務實精神。正由於老格蘭傑願意以自己在這個平行世界的前途和預期獲取的資源上限為代價轉而深入到殖民衛星防禦工程體系的構建和探索中，麥克尼爾才會如此放心地把這項任務交給他。
每天都奔走在工地上的老格蘭傑需要時刻了解工程進度和實際成果，這關乎到愛麗舍7殖民衛星幾十萬居民生死存亡的工程容不得哪怕半點疏忽。打通殖民衛星內壁和外壁以建立一體化的防禦系統存在巨大風險，過去曾有殖民衛星在軍事化的過程中因施工事故而釀成慘劇、導致數萬人死亡，即便是自認為經驗豐富而且不會懈怠的老格蘭傑也不能斷言那樣的悲劇不會在愛麗舍7上演。為此，他廢寢忘食地為專案的管理工作規劃著每一個環節、最大限度地降低人為因素的不利影響。一切可能導致工程停擺的問題都必須在第一時間排除，上至管理人員下到參與施工的工人永遠要有人待命、去在最關鍵的時候負責打通影響工程的障礙。
從某種程度上來講，老格蘭傑參與設計的殖民衛星防禦系統是個具有NOD兄弟會風格的體系——等到更為危險的外壁改造施工結束後，以殖民衛星能源設施為核心的鐳射炮網路可以攔截從任何角度接近愛麗舍7殖民衛星的敵人。經過多次升級換代的追蹤和鎖定系統賦予了鐳射炮在敵方載具抵達殖民衛星內部之前將其消滅的能力，前提是聯邦軍可以確定外面的某些目標屬於敵軍——近期維甘軍的一些滲透破壞活動開展得悄無聲息，殖民衛星駐軍往往直到戰鬥爆發才意識到敵人已經混入了殖民衛星內部。
蹲在工地旁的一處空地上和工人們一起用餐的老格蘭傑忙裡偷閒地看著手頭的資料，那些是聯邦軍現役鐳射炮的圖紙和操作手冊。使用鐳射炮的聯邦軍將士們往往會認為，他們只需鎖定敵人就能決定萬惡的維甘人的命運，其餘的考慮是多餘的。等到他們一而再、再而三地目睹敵人像是能夠未卜先知一般躲開鎖定時，這些人才會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麼天真。
……那也是維甘軍士兵在太空陸戰中能憑几十人或百餘人的兵力戲耍規模數十倍於己的殖民衛星駐軍的主要原因。
但人們往往只對近在咫尺的恐懼產生足夠逼真的體會，而其餘的災難和危機大多隻是嘴邊的談資罷了。隨著維甘軍襲擊月球圈殖民衛星頻率升高，新一輪拉鋸戰打響已成了眾人心照不宣的預測，愛麗舍7殖民衛星的居民們不會不明白他們在維甘軍開始攻打這裡時仍然未能修好防禦設施的後果。儘管如此，施工隊仍然頻繁地和管理工程的駐軍討價還價、尋找各種理由拖延工期，以至於部分惱火的駐軍指揮官悍然聲稱要在下次無故拖延工期時對施工隊重拳出擊、教訓這些不明白事情嚴重性的害群之馬。
鑑於駐軍煞有介事的威脅在部分割槽域激起了更嚴重的對抗，他們成了老格蘭傑現在最不願見到的一群人，然而工程的秩序又不得不依靠士兵們的步槍來保證。這些人趁著老格蘭傑開啟罐頭時登門拜訪實在算不得什麼，他們沒有在老格蘭傑享受一天中所剩無幾的睡眠時間時把他叫醒已算開恩了。
“這裡一切正常，他們今天比昨天聽話多了。”沒等士兵們開口，老格蘭傑搶先說，他並不需要好心計程車兵們幫他維持秩序，“有你們在這裡巡邏，再不安分的人也會理智許多……各位看上去不像是有新要求的樣子。”
“外面比較危險，他們都不太願意去。”維持秩序計程車兵來到老格蘭傑身旁，遺憾地對他說，暫時還沒有工人自告奮勇地從附近的缺口轉移到殖民衛星外壁去參加近期的改造專案，“施工要同期開始，再這樣耽擱下去可不成。上級的意見是，從各個施工隊隨機抽調人員參加，這樣對所有人都很公平。”
老格蘭傑用眼角的餘光看著周圍吃午飯的工人，心想這些非要把訊息當面通知自己計程車兵怕不是專程為了謀財害命而來。前往殖民衛星外壁施工是整個改造工程中最危險的一環，施工人員的個人能力和心理承受能力都會受到極為嚴峻的考驗。駐軍或許希望能夠不付出任何額外代價就催促工程隊完成那些任務，或許是士兵的服從性和紀律讓軍官們產生了嚴重的妄想。
“這些人無非是為了生活保障和金錢才加入施工隊的，只要我們承諾給他們更多的獎勵，他們就會忘掉風險。”老格蘭傑試探著說，用獎金激勵之類的方式勸說工人前往殖民衛星外壁施工或許更穩妥一些。不然，萬一有人在殖民衛星外壁施工時因心理問題或精神因素而決心自暴自棄，後果不堪設想。“他們有沒有機會把錢花出去是另一個問題，這就是我為什麼建議你們在工地附近開設些臨時商店。酒精和夜宵會幫助我們快速回收成本。”
“恐怕行不通了。”其中一名士兵小聲對老格蘭傑說，殖民衛星管理機構今天出現了前所未有的重大危機，具體原因和細節是他不方便和外人說明的，“總之，想辦法讓他們服從安排。”
“好說，好說，但——”
被拔腿就跑計程車兵們晾在原地的老格蘭傑忍不住嘆了一口氣，他強忍著發火的衝動考慮著安撫這些工人和施工隊負責人的新方案。既然駐軍不肯承受代價，那就只能由團隊的小金庫來買單了，那可都是老格蘭傑和羅根利用聯邦軍和殖民衛星管理機構貪汙腐敗成風的漏洞積攢下來的血汗錢。
從後勤管理人員以次充好、採購質量低劣的原材料為工人提供廉價飲食以降低成本的那天開始，老格蘭傑就知道改造工程不可能和自己預想中的一樣一帆風順。他和麥克尼爾有著許多構想，但落實這些構想都需要依靠地球聯邦軍，不幸的是地球聯邦軍也在抓住每一個爆發危機的機會攫取更多的權力和資源。軍官有軍官的生財之道，士兵也有士兵的辦法，借保密需要等名義增加的不必要流程和環節無形中又為蠢蠢欲動的軍人提供了大撈一筆的良機。
但他沒有理由批評或指責這些人，因他也是鏈條中受益者的一員。羅根·謝菲爾德曾經和他說過，既然沒人能夠改變現狀，自視清高地袖手旁觀的結果註定會是一事無成，沒有人能夠僅憑良心在當前的處境下做成什麼有意義的事。老格蘭傑固然沒有那麼多的道德負擔，他所擔心的無非是長期的低效執行和內耗總有一天將從根基上威脅到整個系統，可上面的大人物好像並不像他一樣關心這些遠比有形和無形的財富更重要的大事。
那麼，他就更沒有必要給自己增加煩惱了。
由老格蘭傑等人負責的愛麗舍7殖民衛星防禦系統改造工程，需要借鑑和參考其他殖民衛星的經驗。維甘軍襲擊殖民衛星時的常用戰術決定了地球聯邦軍的防禦策略，即便聯邦軍往往在殖民衛星保衛戰中一敗塗地，其他置身事外的聯邦軍部隊仍然兢兢業業地分析著那些以聯邦軍失敗而告終的戰役、從中總結出或許無法派上用場的新策略。當然，儘管五花八門的對策和異想天開的反制措施往往會在維甘軍下次發起襲擊時被戳破，有一條規律是聯邦軍的將士們始終認準的：維甘軍針對殖民衛星的襲擊看上去完全以恐嚇、屠殺殖民衛星居民為目的。
無論是過去很長一段時間內主導維甘軍行為模式的【溫和屠殺】還是最近幾年來愈演愈烈的【激進屠殺】，維甘軍在採用這些戰術襲擊殖民衛星時都沒有試圖使用更有效的手段直接破壞殖民衛星本身——事實上，幾乎每次都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派遣宇宙戰艦和MS部隊抵達殖民衛星附近或乾脆把太空陸戰隊直接投送進入殖民衛星內部的維甘如果打定主意這麼做，防守殖民衛星的聯邦軍恐怕毫無還手之力。對於維甘軍延續了幾十年的反常作風，聯邦軍的參謀和情報軍官們表示，這是由於維甘需要保留那些殖民衛星、將其建設成為入侵地球的前哨站，此外也不排除維甘的凝聚力和自我認同都建立在對地球、地球人的極端仇視基礎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