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1DEP1：忘川（6）
【多年來，走上歷史舞臺的NOD兄弟會與同期立場相近者觀念相悖，一直秉持著超越現狀的生活願景……基甸·瑞夫肖首先提出了“新舊人類文化”理論，他認為新經濟不是目標，它只是人類邁向新人類文化的先決條件。梁玉也說，大多數激進分子不明白，政治權力和經濟的重組並不是最終目標。目標不是新的經濟秩序，而是擺脫對經濟的痴迷。】——《NOD經濟學》，2099年。
……
一年多以前，剛被地球聯邦軍從冷凍睡眠中喚醒的麥克尼爾以他始料未及的方式初步建立了對這個平行世界的印象。雖然麥克尼爾盼望著這個囊括了整個人類文明的地球聯邦能夠承擔起與其宏大的名義相符的責任，對過往歷史和現狀的深入瞭解加重了他對現狀的不滿以及對地球聯邦的不信任。好在，他有一層天然的掩護，冷凍睡眠中出現的故障可以完美地解釋他的【失憶】和其他性格問題或立場問題。
如今的地球聯邦，是公元時代末期持續半個世紀的太空殖民地國家戰爭的最終受益者。那場因地球諸國之間矛盾、地球和外太空殖民衛星矛盾、外太空殖民衛星之間矛盾而爆發的戰爭結束後，倖存下來的人們對戰爭的厭惡發展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兩個超級軍事集團扎拉姆聯盟和艾烏巴同盟瓦解後，殘存的中小勢力為恢復人類文明的基本秩序而再次團結一致，並在人類文明的軍事力量總規模處於太空時代以來歷史最低點時破天荒地提出了一個看似異想天開的方案——消滅人類文明的一切武力，建立真正和平的新時代。
極端的厭戰情緒和微妙的制衡陰差陽錯地促成了和平主義者的成功，在各方簽署了具有歷史意義的《銀盃條約》（Silver Cice Treaty）後，新生的地球聯邦著手銷燬大量武器裝備或將不便於銷燬的大型裝備改為民用，與此同時聯邦還推行了一項和加拉爾霍恩於P.D.時代初期所作所為相差無幾的特殊舉措，那就是將相應的軍事技術也一併銷燬。
就目前的結果而言，地球聯邦的先行者們一廂情願的幻想似乎已經徹底失敗了。A.G.100年維甘開始襲擊地球圈後，重新恢復地球聯邦軍職能就成為了地球聯邦的當務之急，而那些在地球聯邦成立之初高舉雙手贊同銷燬武器裝備和軍事技術資料的高階將領、政客後人這時紛紛拿出了自己的家族私藏的相關資料和軍備，用鐵一般的事實證明和平主義者的努力不過是個笑話。如今，當初為重建地球聯邦軍立下汗馬功勞的人們或他們的子女紛紛身居高位，以地球聯邦的拯救者自居。
起初，地球聯邦並不清楚擁有更先進軍事技術的敵人真實身份，而稱呼其為疑似外星人的不明敵人（UE）。然而，在二十多年前的【狩獵蝙蝠行動】中，參加行動的地球聯邦軍和舊國家派武裝終於得知這些被視為外星人的入侵者其實是地球聯邦在A.G.時代開始之前失敗的火星移民計劃受害者的後人——當年地球聯邦聲稱所有參與計劃的移民全部死於自然災害，現在看來實際情況並非如此。由於擔心向公眾公開敵人的真實身份會對戰事形成不必要的牽制，地球聯邦和地球聯邦軍長期以來封鎖訊息，僅僅敷衍了事地稱這群外星人以後將被正式更名為維甘人。
與此同時，另一個棘手的問題在維甘人的真實身份成了地球聯邦軍內部公開的秘密後逐漸浮現出來——誰也說不清一群連生存都成問題的火星移民後代為什麼會擁有超過地球聯邦軍的軍事技術。其中一種最有說服力的猜想是，既然地球聯邦軍依靠著高階將領和政客後人儲存下來的技術實現了快速重建，沒準當年的火星移民私下保留的更多。因此，地球聯邦軍一面加緊技術攻關、爭取縮短和維甘軍的技術差距，一面又四處搜尋過去的技術資料，寄希望於透過【考古】來戰勝維甘軍。
除此之外，地球聯邦公眾在戰爭問題上的怠惰和漠然也成了聯邦軍無法忽視的重大隱患。擔憂在地球本土開展全面動員會丟失民意支援進而導致多年來蠢蠢欲動的舊國家派死灰復燃的地球聯邦一直以來試圖把戰爭和戰爭的影響隔絕在地球之外，以至於聯邦軍上下苦不堪言、怨聲載道。無法公開把地球本土拖入戰爭的聯邦軍高階將領們在絕望中想到了一個能夠干擾民意的方式，那就是把太空殖民地國家戰爭末期至地球聯邦成立前夕因無法適應新社會或為未來戰爭做準備等種種原因被冷凍的軍人喚醒、讓這些能夠以不同於當代地球人的視角看待問題的非和平主義者潛移默化地改變現狀。總有一天，更多人會從什麼也不需奉獻就能維持現狀的幻覺以及對聯邦軍的無端敵視中清醒過來。
“我強烈建議你寫日記的時候省略些細節，免得他們發現些蹊蹺之處。”站在麥克尼爾身後觀看麥克尼爾記錄霍爾姆加德之行的羅根無奈地說，就算想要偽裝出【一個失憶者銘記當下的亡羊補牢】模樣也不必這麼認真，“現在排查維甘間諜一天比一天嚴格，雖說他們幾乎什麼都找不到。”
“我得在某些人面前扮演好自己的角色。”麥克尼爾停下了手頭的動作，回憶著埃瑟林當時的神態和舉止。他相信埃瑟林和他們處在同一戰線，所謂的中立更多的是前輩對晚輩的失望造成的。“……去辦你的事吧，不必專程來這裡找我。”
“過去我每次到訪這裡時沒來探望你是個失誤，不然你忠心耿耿的手下們也不會對我產生非常差勁的第一印象。”羅根嘀咕著說，他沒選擇去前線當狙擊型MS王牌駕駛員主要是因為這個平行世界裡那些能讓發射出來的光束拐彎的武器太邪門了，“恭喜你終於成功地剷除了貧民窟、完成了徵兵工作，現在你距離圓滿離任只剩下看上去不可能完成的最後一步了。”
“所以我特地邀請尊敬的吉爾斯爵士來這裡和我們共商大事……不，是尊敬的經濟學教授普萊斯先生。”麥克尼爾陰陽怪氣地說，等地球聯邦動員大學生入伍後，吉爾斯就會馬上失業，“……他自己也知道情況的嚴峻性，卻偏偏妄想著找到個機會一飛沖天、管理整個地球聯邦的經濟。”
“你得承認，他有驕傲的資格……”
羅根又和麥克尼爾說了幾句閒話，便自行離開了。他還肩負著地球聯邦太空軍第一艦隊司令埃利亞斯·艾納斯（Elias Einus）委託的另一項特殊任務：拜訪愛麗舍7殖民衛星警備司令官亞當斯·提尼爾（Adams Tinel）上校，後者據傳近期即將離任、改任某主力艦的艦長。這背後涉及到傳統意義上被認為是聯邦軍實力派代言人的艾納斯中將和不到40歲就飛黃騰達的聯邦軍青年將領代表弗利特·明日野（Flit Asuno）中將之間的糾葛，麥克尼爾不便插手。
遠在天邊的政治問題暫時超出了麥克尼爾的干預範疇，他現在更需要做好手頭的工作。完成徵兵工作、做好駐軍的訓練，再配合殖民衛星管理機構把經濟恢復到虛假的欣欣向榮狀態，屆時他就能在眾人羨慕的目光中前往更重要的崗位履行職責了。徵兵工作可以用稍微暴力些的手段完成（其實訓練也差不多，反抗意識很快就會被轉變為服從），但經濟卻不是僅憑他一個軍官可以恢復的。出於個人理念和野心的需求，此時的麥克尼爾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需要吉爾斯的建議。
在他端坐辦公室裡等待吉爾斯到訪期間，趕往殖民衛星夾層內監督施工的老格蘭傑向他彙報了一個壞訊息：一處工地發生了坍塌事故並造成多名工人死亡。不想讓麥克尼爾為工程過分擔憂的老格蘭傑又補充說，自己會盡快弄清事故原因、想方設法要求責任人付出代價以安撫愛麗舍7臨時組織的施工隊。
“如果問題出在這些沒有半點經驗就被拉來參與機密危險工程的人自己身上，你就不用跟我特別說明了。”麥克尼爾又感到頭疼了，他倒是想找到更有效的方法解決問題，可愛麗舍7根本湊不出足夠多的熟練工人，只有一群勉強能拿來湊數的無業遊民和因為長期壟斷本地工程而導致實際能力嚴重下滑的本地施工隊，“看在上帝的面子上，我這一陣子完全不在於什麼全面普及無人機了。讓就業率和人道主義都見鬼去吧，不把維甘侵略者趕出去，大家得一起死。”
“我們該慶幸愛麗舍7沒有霍爾姆加德那樣嚴重的貧民窟問題。”老格蘭傑感嘆著說，這要歸功於過去被設計成大型遊樂園的愛麗舍7沒有接收那麼多難民、其全部貧民都是本地產生的，“不過你真的確定反覆給那些人播放維甘軍到處大開殺戒的影像資料能讓他們鼓起鬥志嗎？我看其中不乏被嚇得就此喪失戰鬥意志的懦夫。”
“那種人遲早都會被淘汰的，把他們更早地找出來反而對我們有利。”麥克尼爾停止了記錄，他得去太空港見吉爾斯了，“也許生活在太空殖民地國家戰爭時代反而最符合這些人的想法，他們會在一瞬間跟著整個殖民衛星人間蒸發、感受不到半點痛苦和絕望。可惜，就算我們重新啟用那個時代的超級武器，也沒法把它們打到維甘的老巢上。”
囑咐老格蘭傑千萬千萬千萬（為了強調重要性，他重複了三次）別激怒施工隊後，麥克尼爾驅車趕往太空港，去迎接那位近期因和埃瑟林在媒體節目中經常發生激烈爭論而聲名鵲起的【經濟學家】。他盼望著吉爾斯將日本從廢墟中拯救的才能同樣可以挽救愛麗舍7殖民衛星持續蕭條的經濟，哪怕只是暫時性的。
抵達太空港的麥克尼爾被吉爾斯的行頭驚呆了，對方穿著一件厚實的風衣、戴著一頂大到誇張的帽子和一副同樣大得很不協調的墨鏡。這些裝飾有效地阻止了其他人輕易地分辨出吉爾斯，事實上就連麥克尼爾也沒能很快認出對方的真實身份。如果吉爾斯能把最近三個平行世界以來從未改變過的趾高氣昂的步調也改掉，麥克尼爾大概會大張旗鼓地封鎖太空港並立即宣佈他要尋找劫持吉爾斯的匪徒。
“夥計，這裡沒人在乎你，真的。”麥克尼爾帶著吉爾斯返回自己的車子內，讓司機驅車帶領吉爾斯四處參觀，“假如你能勸說地球聯邦對所有難民發放基本生活補貼，我敢保證你的名氣馬上就會超過埃瑟林元帥。”
“那樣一來聯邦的財政就徹底崩潰了，他們本來就不堪重負。”吉爾斯沒好氣地說，他到處宣揚要地球聯邦削減開支不是因為他冷血到了對至少幾千萬規模的難民熟視無睹的地步，而是由於地球聯邦的財政狀況本就在持續惡化，“做善事看起來容易，所有人都不去考慮這背後需要多少人的付出。他們把聯邦想象得過於萬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