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樣子年輕時改名換姓地跑到義大利參加飛行比賽還獲得了義大利首相接見的埃瑟林更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傢伙，他根本沒從太空港的出口離開，而是直接從逃生通道轉移到了殖民衛星夾層，帶著獲准跟隨他一路採訪的媒體人士跑到貧民窟迷宮裡繞起了圈子。安然無恙地抵達貧民窟的埃瑟林隨即開始挨家挨戶地走訪，不過大部分貧民見到穿著西裝革履的眾議員出現時都本能地關緊了門窗。多年來未曾見到生活有絲毫改善的當地居民本能地排斥一切只想作秀的政客。
“他怎麼說？”麥克尼爾看得正起勁，羅根拎著一瓶啤酒從房間外走了進來，“這個平行世界的地球聯邦畢竟是個憲政之國，埃瑟林元帥就算再怎麼厭惡議會和議會政治也必須按照現有的規矩從政。”
“獲取貧民的支援不像是個好主意，那些人現在對一切都失去了信心。”麥克尼爾雙眼緊盯著畫面，他想看看盟軍和自由世界歷史上最偉大的領袖之一會拿出什麼方案解決地球聯邦現存的種種問題，“不管他說什麼，那些人都不會聽的。收保護費的隔壁黑幫恐怕都比政客的承諾更有信用。”
似乎麥克尼爾下結論的時機有些早了。受到了貧民窟居民無視的埃瑟林找到了負責管理一處街區的黑幫、借用了他們的廣播系統向這裡的貧民喊話稱地球聯邦即將全面廢止原有的維甘入侵難民安置法案、結束幾乎由殖民衛星接收全部難民的灰暗歷史。他的話還沒說完，成千上萬貧民蜂擁而出，包圍了埃瑟林所在的屋子。
身為旁觀者的麥克尼爾很難想象那些雙眼黯淡無光的貧民是怎樣在眨眼間恢復些許生機的，他目瞪口呆地看著這群衣衫襤褸的貧民簇擁著埃瑟林離開、把不被政壇主流接受的眾議員請到了規模龐大的夾層貧民窟內一處較為寬闊的廣場上。暫時被貧民接受的埃瑟林在這裡發表了一個簡短的演說，稱自己去年已經促成地球聯邦接收了80萬因維甘入侵而失去家園的殖民衛星居民，此舉證實接收更多維甘入侵造成的難民不會給地球聯邦的經濟環境和生活條件帶來不利影響。
“原來如此，他在給自己製造新的票倉……雖然是透過開空頭支票。”麥克尼爾琢磨了一陣子，坦言埃瑟林或許也比較熟悉依靠合法手段競選的策略，“這不算什麼稀奇事，德國人當年的經濟奇蹟據說也是依靠開空投支票實現的，直到一百年後都有人說假如沒有俄國佬發動第二次世界大戰那麼屆時來發動這場戰爭的就會是德國人。”
“他或許會做些更出格的事，因為他的後盾會為他處理善後事務。”羅根風趣幽默地說，上次埃瑟林造訪一處貧民窟時把自己的西服、手錶、領帶、公文包都贈送給了當地居民，順便還把市長叫來、逼著對方喝了一大壺貧民常喝的汙水，如此種種必然都有著埃瑟林背後的聯邦政治勢力默許和支援。“但他就是這種人，是會在其他人起勁地趁著進軍東歐四處買地、無償徵用土地和建設私人莊園時變賣家產支援戰爭的熱心人士。我們最好不要在他塑造自己的公眾形象時打擾他。”
就連麥克尼爾自己都很難說清祖上是奧匈帝國貴族出身的埃瑟林最終以親民而聞名是因為什麼的影響，也許其家族流亡德國期間的種種遭遇改變了埃瑟林的看法、讓他放棄了大部分從先人一直繼承到其父的傳統。既出格又不出格的種種自相矛盾的言行貫穿了埃瑟林的一生，加大了後世的歷史學家為其蓋棺定論的難度。然而，幾乎所有派系的GDI政客和學者都願意將埃瑟林視為功大於過的卓越領袖，一些政客甚至為GDI的21世紀40年代和50年代沒有出現另一個埃瑟林而感到惋惜。
麥克尼爾一直等到晚上才去埃瑟林下榻的酒店和對方見面。如今地球聯邦和聯邦軍內部種種政治力量錯綜複雜，一切可能影響到雙方立場的行為都需三思。幸運的是他們不必多做什麼偽裝，害怕埃瑟林借題發揮的霍爾姆加德殖民衛星管理機構相關部門負責人之中不乏連夜拜訪者，麥克尼爾和羅根正有充足的機會矇混過關。
他們終於找到和埃瑟林見面的機會時，已經是格林尼治時間深夜了。絕大部分殖民衛星都按照這一標準時間調節內部光照，只有少數具有特殊用途的殖民衛星例外。這或許是地球聯邦在收緊對外太空殖民衛星控制權之前唯一能做主的事，整齊劃一的作息時間和日程安排或許比其他概念都更有效地塑造了【地球人】的自我認同。
“感謝您幫了我們一個大忙。”麥克尼爾剛進門就忙不迭地向埃瑟林道謝，弄得埃瑟林一臉愕然，“現在殖民衛星的亂象和貧民窟問題都是聯邦強迫外太空居民一直留在外太空導致的，這些不合理的政策助長了犯罪、秩序崩潰和維甘軍的滲透。如果您能推動聯邦將所有難民遷徙到地球，全體公民都將從其中受益。”
“我以為你會批評我、說我應該讓這些難民留在外太空以便聯邦軍將他們培訓成最有動力和維甘入侵者戰鬥的軍人。”埃瑟林友好地請兩人坐在房間內的沙發上，他對待麥克尼爾和羅根的態度與對待其他訪客沒有什麼不同，“民意的積累經歷了從量變到質變的過程，而我只是利用輿論風暴獲利的投機者。掌握了這條規律，你也可以輕易地把自己炒作成公眾人物甚至國會議員，前提是你生活在美國或英國。”
“如果我們能夠說服全體地球居民加入戰爭，暫時損失一些眼前的難民又有什麼不好呢？”麥克尼爾謙虛地說，自己無意去指揮埃瑟林做什麼，他相信大名鼎鼎的埃瑟林元帥肯定會有更高明的想法，“沒有了這些脫離管理的貧民，相應的黑色產業鏈就會中斷，維甘也無法利用它們來策劃襲擊了。而且，把大量難民遷徙到地球重新安置反而有利於我們順勢為全面戒嚴做準備，我知道您一定在計劃這一步，在這一點上我們有著完全一致的目標。”
“套用那個總喜歡催著我恢復普選的英國老流氓的話，我們所經歷的幾年在這場持續了幾十年而且可能還要持續幾十年的戰爭中不會是戰爭的終結，甚至可能不會是終結的開端，但我們可以讓它成為序幕的終結。”埃瑟林話鋒一轉，不無感慨地說，霍爾姆加德殖民衛星駐軍的表現著實令他大開眼界，“來這裡之前，我一直以為一百多人追著幾千人漫山遍野地跑是日本人用來自誇的胡話。”
“說到日本人……”麥克尼爾和羅根對視了一下，“……我本已幾乎放棄希望，想不到命運就是這麼奇妙。您最好看看這個。”
趕在埃瑟林再次宣告自己中立之前，麥克尼爾掏出了他剛拿到手不久的證據。那是一艘利用管理漏洞從事走私和偷渡、人口販賣的宇宙飛船一角的影像資料，艙室內壁上清楚無誤地印著一個符號，正是在這個平行世界已經破產多年的【天西機械公司】標誌。
以A.G.前地球公民的身份被喚醒的麥克尼爾、平平無奇的走運軍官羅根、軍事工程專家老格蘭傑、布魯西亞大學經濟學教授吉爾斯、政客埃瑟林……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身份和對應履歷，只有天西賢治仍然下落不明。不僅如此，麥克尼爾甚至幾乎沒法找到和這家【天西機械公司】有關的任何具體資訊，其董事會成員和破產前具體業務也一概不詳。當然，這混亂的時代中總會有許多個人和團體沒能來得及留下任何屬於自己的歷史記錄就悄無聲息地消失了，可麥克尼爾絕對不會希望類似的遭遇在自己的同伴身上上演，哪怕天西賢治是個不太讓人放心的【戰友】。
“這不能說明什麼。”埃瑟林只看了一眼就挪開了視線，話裡話外暗示麥克尼爾實在有些小題大做，“走私商人碰巧拿到了一艘被遺棄的運輸飛船而已。”
“我可不這麼認為。據那名走私商人所說，他的運輸飛船是在月球的黑市上從一個阿拉伯人打扮的商人手中買來的，而我們都知道維甘人的衣著和中東地區居民的傳統服飾——這些傢伙上了太空也不改變裝束——最接近。”麥克尼爾開誠佈公地說，如果埃瑟林願意在此事上助他一臂之力，日後他必有重謝，“雖然這樣做等於出賣了那個自以為對我坦白一切就能保住生意的商人……請您或您的朋友向相關機構申請搜查令，馬上扣留這艘運輸飛船。然後，由我們的人把它送到專業的機構做個全面的檢測，如此就能確定它在失蹤期間最可能停留在什麼鬼地方。”
“可以倒是可以，問題是憑什麼？”埃瑟林等著麥克尼爾的條件，“單方面的施捨不利於合作，古往今來都是如此。”
“您這輩子沒真的參加過哪怕一次軍事政變，這方面我們比較有經驗。此外，您的立場決定了您和軍方的聯絡很容易受到懷疑，而我們則不同。”麥克尼爾循循善誘地說，他願意幫埃瑟林成就一番事業、共同拯救墮落中的地球聯邦，“不管是艾納斯中將的【紅派】還是明日野中將的【藍派】，我們都會去設法聯絡、拉攏……甚至是說服他們共同為更偉大的事業服務。畢竟，現在處於您當年在德軍中同一地位的，正是明日野中將。”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