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1CEP5：鐵血之華（15）
【神羅心靈研究中心主任島田真司以收集活體囚犯實驗資料為交換條件，獲得了豁免權。1991年，王虎臣在《科學家公報》上發表了一篇文章，詳細介紹了神羅心靈研究中心的實驗及其對平民進行的慘無人道的測試。這篇文章附有已故科學家格里高利·澤林斯基的一份宣告，他寫道：“作為率先披露我國戰爭罪行的人道主義者，現在得知美國向世界隱瞞了日本下令實施的最令人厭惡的戰爭罪行，對我來說是一次痛苦的經歷”。】——《人類的瘟疫》，2004年。
……
“天西賢治並非憲政之友，我早清楚這一點。事實上，法裡德准將也很難稱得上與我們志同道合——但反過來講，只要他們在一定時期、在一定程度上有助於我們的事業，多做些讓步也是值得的。”瞭解到了羅根深入天西機械公司總部拜訪的見聞後，麥克尼爾看上去一點都不吃驚。他心平氣和地對羅根說，自己決定以天西賢治來制衡吉爾斯時就設想到了種種不同的情況。“從理論上來講，我們需要對我們的理念和事業完全忠誠的戰友，可那種人是瀕危動物，事到如今我都有些懷疑歷史記錄裡究竟有多少內容是可信的。”
“比如？”
“比如你。”麥克尼爾冷漠地撇下一句話，低下頭繼續看手頭的檔案。加拉爾霍恩地球總部的重建工作仍未完成，大量工作人員被逮捕和隔離審查在為革命軍的青年軍官們創造出了許多機遇的同時也加重了這些人的負擔。空有一腔熱血而缺乏經驗的青年軍官們還不具備快速掌握對應技能的天賦。“……這話說來就好像我刻意針對你一樣。我自認為相當熟悉你的為人，即便如此我還是看走了眼、讓你瞞了我一輩子。連身旁的戰友、長輩尚且存在我以前無法得知的另一面，就更不必說那些我只能靠【歷史】和【傳聞】去了解的人了。現在我想通了，不管他們自己有什麼私心雜念，讓他們自己去勾心鬥角吧，只要不妨礙我們就行。”
這不完全是他的真心話。如果有更多的選擇，麥克尼爾仍然更願意選擇那些值得自己完全信任的戰友。遺憾的是，他永遠不能瞭解歷史中的每一個細節，更別說看清每一個人的真面目。倘若羅根隱藏起來的那一面變相地幫了麥克尼爾的忙，那麼吉爾斯的頑固心態就幾乎是團隊在上個平行世界達成使命的主要阻礙，而且麥克尼爾毫不懷疑吉爾斯直到月球艦隊戰敗前夕都在考慮挽救萊斯塔爾·艾裡安而不是投奔麥克基利斯。
自由世界那些值得稱頌的領袖們就是率領著一群同樣心思各異的傢伙戰鬥著的，麥克尼爾有些無聊地想。先人能夠做到的事，他也能做到，無非其中會有更多的波折、更多的損失、更多慘痛的教訓。這些歷練有助於他堅定自身的意志並明確自己所真正需要的理念，正如天西賢治所說的那樣，有時人們往往並不清楚自己需要什麼。
他手頭的這份報告和火星的安全形勢有關，雖然其中的部分記錄已經過時了。在離開火星之前，麥克尼爾和火星解放戰線的領袖傑克·巴蒂達成了協議，確保火星戰線在加拉爾霍恩平定MA叛亂期間不會出手對付加拉爾霍恩，而巴蒂的回報甚至讓他喜出望外：火星解放戰線出兵參加了人類聯軍，又在加拉爾霍恩內戰中加入了革命軍一方。要是每個來自其他平行世界的挑戰者都有這麼明確的合作意向而且容易變通就好了，但即便眼下麥克尼爾也隱約察覺到自己做出樂觀判斷的時間太早了。
在P.D.時代掙扎了十年才建立起火星解放戰線並將其打造成為加拉爾霍恩治下的世界中唯一強而有力的抵抗力量的傑克·巴蒂不可能輕易地放棄多年來取得的成果。
由於火星解放戰線在火星殖民地的廣泛滲透以及加拉爾霍恩和四大經濟圈治安力量在過去兩年間受到的削弱，監察局和警務局的特工們對火星的發展趨勢給出了較為悲觀的評估。這些報告認為，一旦關於火星殖民地未來地位的會談無法得到令火星解放戰線滿意的結果，則解放戰線隨時有能力掀起新一輪大規模叛亂。危害較為嚴重的不是解放戰線的軍事力量而是對經濟本身形成的破壞，過去十餘年來火星圈和地球圈殖民衛星的混亂和多次破壞性干預的惡果早已體現在地球上，加拉爾霍恩和四大經濟圈共同用暴力維持的經濟秩序終於惡化到了一觸即潰的邊緣。
富足的生活可以確保人們不會花額外的心思追求虛無縹緲的自由，因而加拉爾霍恩和四大經濟圈過去竭盡全力地確保地球人居民的正常生活、喊出了包攬從搖籃到墳墓等一切生活事務的口號。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地球以外居民日漸惡化的生存狀況，這也成了加拉爾霍恩一貫只從地球招收軍人的理由之一——這種慣例直到最近一百年來才因火星武裝衝突加劇而被打破。當地球人的生活也受到影響時就是舊秩序告終的那一天，無法再得到全心全意支援著自己的頑強後盾的加拉爾霍恩和四大經濟圈都在面臨整個世界的重新審視與拷問。趕在前所未有的經濟蕭條席捲地球之前，他們必須做些什麼。
麥克基利斯同四大經濟圈的一些政客建立了同盟關係，這種私人合作關係有助於他們一起推行改變現存秩序的各項改革。革命軍的宣傳機器不分晝夜地開動著，試圖把加拉爾霍恩過去的種種罪行歸咎於軟弱而懶散的地球人，以儘早地說服更多地球人用自己的雙腳站立起來（而不是騎在火星人的頭頂上）。
只有當地球人廣泛地接受了自力更生的理念後，推動逐步廢除絕賣人制度才會變得可行。用空泛的人道主義說教去說服地球人支援廢除絕賣人制度自然是自討苦吃，多年來絕賣人不被視為人類而是一種特殊財產早已成了共識，即便眼下仍有大量專家學者鼓譟稱絕賣人的生活處境優於部分所謂的自由公民。雖然麥克尼爾本人不大喜歡轉移責任的話術，他必須承認革命軍的宣傳中有一部分切中了要點，加拉爾霍恩過去的所作所為並不該僅僅歸咎於加拉爾霍恩貴族們。
“時間緊迫啊。”他放下手頭的檔案，開啟辦公室的電腦，接收了其他部門發來的檔案。堆積如山的檔案等待著他和羅根去處理，而那些新近補充進來的工作人員又無法為他們分憂。“在穩住四大經濟圈之前，加拉爾霍恩是不能貿然推動火星去殖民化的。然而，解放戰線恐怕無法繼續等待下去了。”
“革命軍的盟友都需要得到回報，解放戰線索要的回報則一目瞭然。”羅根來到麥克尼爾的辦公桌前心不在焉地掃視著麥克尼爾手邊的檔案，不無諷刺地說，麥克基利斯在為了壯大革命軍的聲勢和穩定後方而不停地對盟友開出各種優厚條件時就早該想到日後兌現承諾的難堪。“不過，我們並非沒有牽制他們的手段。伯恩施坦小姐和解放戰線的崛起使得溫和派自治運動人士已經被冷落，這些邊緣化的政客、所謂的民間運動組織者最盼望的就是重回公眾視野。溫和派會明白他們能活下來都是因為他們對我們還有利用價值。”
“聽起來倒是很熟悉。”正在為火星的前程而憂慮的麥克尼爾想到了新的主意，他打算稍後和石動少校等人仔細地討論一番。“我們可以大張旗鼓地舉辦一個峰會，並且把這些已經沒什麼支持者但嗓門特別大的傢伙都叫來。現在正是需要大家團結一致共同為人類的未來建言獻策的時候，不僅他們要來，我看金星圈和木星圈的代表也可以來嘛。能在談判桌上解決問題總比開始下一場戰爭好得多，反正害怕戰爭的又不是我。”
“也不是我。”
第二天，麥克尼爾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石動少校，後者帶著他找到了麥克基利斯，提議儘早用這種方式確立革命軍的地位——目前革命軍僅僅在地月圈範圍內得到了認可，地月圈之外則因加拉爾霍恩太空軍事力量大打折扣成了鞭長莫及的法外之地。
“這當然是個行之有效的方法，可以向整個人類文明宣佈我們才是人類文明的守護者。”麥克基利斯表揚了兩人的熱心，但隨後又苦惱地說，自己遲遲沒有召集圈外圈各方勢力舉辦和平峰會正是由於那些勢力的成分過於複雜、和正在被清算的萊斯塔爾·艾裡安匪幫之間的關係曖昧不明。“石動、麥克尼爾，圈外圈對我們的忠誠必須得到保證，這中間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聰明人知道該怎麼選擇——是和多數人站在一起還是自作聰明地和全人類為敵。”對金星圈、火星圈和木星圈主要勢力的立場做了簡要評估的麥克尼爾試圖打消麥克基利斯的顧慮，他本人更願意用不流血的方式接管圈外圈，“唯一令我憂慮的是扎爾姆福特上校的精神狀況，他……無疑未能走出喪子之痛。您該知道他已經不止一次在會談中搞錯談判物件的身份了。”
如果革命軍在戰後清算時少抓些總務局的人就好了，但麥克尼爾當然不會喪心病狂地當著麥克基利斯的面這麼說，因為大舉清查潛伏在地球總部的革命之敵就是麥克基利斯本人的命令。也意識到順著同一個話題談下去會讓在場眾人都感到尷尬的麥克基利斯於是故作輕鬆地說，讓加拉爾霍恩內戰後一直在休養的加里奧出面主持工作是再好不過的，這也方便加里奧儘早迴歸加拉爾霍恩並和過去一年多來在解放戰線認識的那些【新朋友】慢慢劃清界限直到切斷關係。
加里奧也許是個合格的指揮官兼MS駕駛員，稱呼他為優秀的外交官則言過其實了，巴度溫家族的繼承人直到失蹤前夕都缺乏介入各種斡旋場合的機會。雖然加魯斯的干預和協助幾乎在預料之中，麥克尼爾和石動少校還是按照麥克基利斯的要求對和平峰會的日程進行了初步規劃。他們需要在最棘手的火星圈人士參加會議之前把可能干擾這些人表態的因素都排除掉，以免革命軍被迫用更加不體面的方式確立自身的主導地位。
金星圈一直以來都是加拉爾霍恩的自留地，即便是金星圈首屈一指的奧姆登殖民公司也必須仰仗加拉爾霍恩的扶持才能在地球圈市場和本土大型企業競爭——這種病態的合作關係能否在長生幫因MA叛亂而覆滅後維持下去值得懷疑，但至少此刻奧姆登公司還值得信任。除此之外，加拉爾霍恩也不會忘記在必要時刻伸手拉其他金星圈企業一把、讓這些企業和奧姆登公司構成良性競爭關係，雖然阿法姆公司的少東家更有可能單純地認為這只是因為他們碰上了【好人】。
……木星圈的情況則更加複雜一些。長期以來，木星圈都是加拉爾霍恩的權威無法起效的邊緣之地，提瓦茲的商標比加拉爾霍恩木星支部更加管用。由於提瓦茲和加拉爾霍恩在木星圈形成了天然的對立關係，提瓦茲的董事長麥克默多·巴里斯頓（McMurdo Barriston）資助庫荻莉亞的火星自治運動就不足為奇了。
鑑於加拉爾霍恩革命軍當前的政治態度以及提瓦茲及其盟友在MA叛亂和加拉爾霍恩內戰中做出的貢獻，著手削弱提瓦茲或是試圖效仿伊歐克對長生幫出手那樣用武力消滅提瓦茲不僅會嚴重損害革命軍的公眾形象，而且從技術上也不大可行。火星的控制權關係到革命軍的未來，如果提瓦茲始終不能轉向革命軍而堅持支援火星自治運動以便從半金屬礦物的貿易中牟取暴利，和平的前景無疑不大樂觀。
麥克尼爾找不到能要挾提瓦茲的方法。提瓦茲的分支組織塔賓斯同鐵華團走得更近一些，並且參加了平定MA叛亂和加拉爾霍恩內戰，試圖藉助間接同盟關係把塔賓斯的首領名瀨扶上提瓦茲董事長的位子似乎是個不錯的主意，但麥克尼爾並不能確定麥克基利斯和鐵華團之間的合作還能維持多久。天西賢治並非憲政與自由之友，這話對麥克基利斯也成立。
“……讓提瓦茲在會談中表態支援我們顯然會有助於我們壓制火星上其他稀奇古怪的勢力。”抱著試試看的心態，麥克尼爾找到了吉爾斯，他希望吉爾斯能掏出些指向提瓦茲的證據，“你這裡很方便製造證據。在一個從立案審查到審判再到執行死刑只需要一個星期的地方，那些人為了保命可以塑造出我們想要的任意歷史。”
“就目前而言，提瓦茲的專務董事賈斯利·多諾米科爾斯（Jasley&nikols）和庫贊中校有商業上的往來，但若是拿這個當罪證，那恐怕我們得抓幾億人進監獄。”被突然親自到訪的麥克尼爾打擾的吉爾斯不耐煩地說，他早就想找機會把提瓦茲這個木星圈地頭蛇收拾掉了，“能取代加拉爾霍恩維持一個行星系秩序的勢力，必然要有更出色的手段以明哲保身。相比之下，破曉地平線團的掩飾手段不值一提。”
“更重要的是我們沒有能力對付他們、沒有辦法發起針對木星圈的遠征。”麥克尼爾意興闌珊地說，加拉爾霍恩在未來幾年內都不會有能力發起大規模軍事行動，宇宙艦隊擴建計劃也會因整個人類文明的經濟蕭條而擱淺，“說真的，我其實很想讓這事就這麼算了。只要他們都願意讓步，哪怕是解放戰線也可以在戰後的新秩序裡擁有一席之地。長遠來看這當然都是隱患，這就像我們沒有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也沒有在第三次世界大戰一口氣終結俄國佬一樣……是的，指責大家沒有遠見跟怒斥飢寒交迫的佔領區平民不願為了自由世界的正義把自己餓死沒什麼區別。”
麥克尼爾說願意和解放戰線取得一個和平共存的妥協方案時，吉爾斯臉部的肌肉猛地繃緊了。仍然穿著原來的加拉爾霍恩制服的爵士目送著發完牢騷的麥克尼爾走向門口，並在麥克尼爾的右腳邁出門時叫住了對方。
“等等，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艾裡安將軍戰敗時有逃跑的方案，這可能會成為一個重要的突破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