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1CEP2：北落師門（12）
【進步派和保守派剛好相反。保守派就是剛被搶劫的進步派，進步派就是剛被逮捕的保守派。】——弗林特·西木，1983年。
……
邁克爾·麥克尼爾披著那件嶄新的加拉爾霍恩軍官制服，在巴特巴亞爾等人的陪同下前往多特2殖民衛星的街道上散步，在他們身後則跟隨著數名精神處於高度戒備狀態的加拉爾霍恩士兵。距離多特殖民衛星群的三方會談結束已有一段時間，這幾座屬於非洲聯盟的殖民衛星大半恢復了原有秩序。雖然新規定不太可能給這裡帶來什麼立竿見影的改變，目睹了那激動人心時刻的人們堅信，像麥克尼爾一樣願意為更多人的福祉奮鬥的加拉爾霍恩青年軍官將會推動著局勢朝著有利於多數人的方向發展。
“……其實我也知道這沒什麼用。”忽然，微笑著和認出他的市民們打招呼的麥克尼爾自言自語了一句掃興的話。
“有些東西確實需要暴力手段去改變。”麥克尼爾前些日子的義舉改善了他在巴特巴亞爾等絕賣人心目中的形象，這些不僅將麥克尼爾視為值得效忠的【主人】、更逐漸將其視為可依靠的戰友的絕賣人士兵們甚至打算在加拉爾霍恩嚴懲麥克尼爾時直接強行將麥克尼爾劫走，好在那種極端情況並沒有上演的機會。儘管如此，巴特巴亞爾仍然在某些問題的看法上和麥克尼爾存在分歧。“我現在說這些，你大概也不會贊同的。畢竟，是你剛贏下一局。”
“你誤會了。我說的不是暴力重塑或者漸進改良，是說我們所謂的成果本身。”麥克尼爾帶領著眾人穿過人行橫道，站在一家服裝店門口。那些認出他的市民們在發現了附近看守他的加拉爾霍恩士兵後就不再上前問候他，但他們依舊向麥克尼爾投來了友好的目光。“從表面上來看，多特殖民衛星群等非洲聯盟所屬地球圈殖民衛星群的勞工待遇會得到改善……但是，監管機制存在的舊有問題會讓這一紙協議成為加拉爾霍恩和非洲聯盟的官僚們分贓狂潮的新開端。此外，那些離開勞工頭頂的壓力，也許很快就會轉移到絕賣人的頭上。”
巴特巴亞爾並沒有露出什麼憤怒的表情或者煩躁地在四周走來走去，麥克尼爾所說的事對於終生顛沛流離的絕賣人而言完全是司空見慣的日常。“一早就考慮到了這些？”身材高大的絕賣人首領也沒有說什麼諷刺麥克尼爾的話，他正在試圖思考麥克尼爾所說的經濟問題，“是了，給公司造成重大財產損失乃至自身無論如何都無法彌補損失的人還是會淪為絕賣人、成為公司的財產。至於什麼叫重大財產損失，這定義還是掌握在跟加拉爾霍恩勾結的四大經濟圈手中。”
“你很懂嘛。”
“其實不怎麼懂，只是以前有跟我一起被賣掉的人……有過類似的經歷。”
“我們還要繼續戰鬥下去，巴特巴亞爾。”麥克尼爾還要說些什麼，但他手腕上的腕錶忽然響起了尖銳的警報聲，“好，我該回去了。說什麼不限制人身自由，結果不還是把我像犯人一樣關在……哎，你們就不必跟我回去了。好好看看這座城市，體會一下新生活吧。”
巴特巴亞爾神色嚴肅地和幾名手下向麥克尼爾敬禮，目送著自己的主人在一路跟蹤到這裡的加拉爾霍恩士兵護送下離開了。這是麥克尼爾掀起那軒然大波後必須付出的代價，不如說平民出身的麥克尼爾沒有受到更嚴厲的處罰已經算上帝保佑了。
現在是屬於絕賣人的自由時間了。無論走到哪裡，巴特巴亞爾等人都要穿著帶有紅色條紋的制服（這和他們身上的紅色條紋一樣），以表明自己已經成為某人的財產。不然，一旦他們試圖冒充自由公民而被察覺，後果不堪設想，等待著他們的將會是無比悽慘的命運。
也有不少絕賣人為了表明自己對自由的渴望和堅持而拒絕這樣的慣例，而巴特巴亞爾並非其中一員。反抗是必要的，他的反抗不是停留在形式上，而是有朝一日要以更致命的方式刺入罪惡的心臟。不穿帶有紅色條紋服飾的絕賣人和那些試圖強行洗掉文身的絕賣人最終被當做廢棄貨物而處決或被丟到了金星圈、土星圈等人跡罕至的蠻荒之地，而他還活著、還有機會繼續戰鬥。
這也是他要告訴自己的同伴兼戰友們的：沒必要做無意義的犧牲。
“巴特老大，我們還要在這裡停留多久？”雖然他們可以在麥克尼爾的庇護下進入各類公共場所、憑藉著拿到手的佣金享受【正常人】的生活，像昌弘一樣的少年絕賣人並沒有被這樣的生活迷惑。他們知道，這並不是屬於他們的生活，只是轉瞬即逝的幻覺。“謝菲爾德已經先行返回地球了，據說是代替被停職的麥克尼爾履行戰略室一系主任的職務……”
“他另有使命。”巴特巴亞爾說罷，領著同伴們向不遠處的雜貨店走去。他打算給戰友們賣些飲料，也方便他感受周遭市民的態度。“謝菲爾德……羅根那傢伙是個很厲害的角色。米拉吉跟我說，羅根一個人殺死了幾十個埋伏在附近的不知道聽什麼人使喚的武裝人員……那些人都是領命前來要讓衝突擴大化的，結果他們的任務全被羅根一個人搗毀了。聽說僱傭兵圈子裡最近傳出了【狂戰士】的稱號。”
“老大，麥克尼爾專門說過，不能說那幾個人的本名。”另一個絕賣人小心翼翼地告訴巴特巴亞爾，既然麥克尼爾那麼信任他們這些絕賣人、把理論上已經成了死人的阿爾吉等人的真實情況和盤托出，自己一方絕對不能成為洩密的源頭，“……不過剛才你說的也對，謝菲爾德返回地球肯定是另有任務。他就像是麥克尼爾的參謀。”
羅根也許還有秘密使命，不過巴特巴亞爾猜不到其中的細節，他現在能做的就是忠實地履行他在麥克尼爾身邊的職責。帶著同伴們進入雜貨店的巴特巴亞爾買了些汽水，又讓同伴們自行挑選想要的商品，自己則返回收銀臺附近找手頭沒什麼要緊事的店主閒聊。
“這邊的氣氛啊，比火星那邊好多了。”巴特巴亞爾有些感慨地說，他在火星看到過的厭惡眼神要比這裡密集得多。“……您前幾天聽過伯恩施坦小姐的演講嗎？火星人和你們這裡的地球圈殖民衛星居民，還有和我們絕賣人，其實並沒什麼區別。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啊。”
“當然，當時有誰沒聽——巴特巴亞爾？”店主無精打采地回應了幾句，不經意間地抬起頭，立即吃驚地叫出了巴特巴亞爾的名字，“……你，你不認識我了？我是巴特丹增（BatDanzin）啊！哦，現在我叫米庫拉·巴德馬耶夫（Mikula&naev）。”
聽到店主的話，巴特巴亞爾先是吃了一驚，而後上下打量著店主，一直觀察了有大約一分鐘，才終於在同伴們返回收銀臺附近時驚喜地上前和舊日的朋友相認。
“還真的是你！”巴特巴亞爾熱情地和巴特丹增擁抱著，兩個彪形大漢擺出的架勢險些讓後方的昌弘等人誤以為他們在表演摔跤。“兄弟，我一直以為你死在小行星帶了，真沒想到……”
這時，猛然間從和舊友衝鋒的喜悅中回過神來的巴特巴亞爾才注意到，對方的衣服上不見有任何屬於絕賣人的標誌。謹慎的巴特巴亞爾又向巴特丹增的衣服內側看去，也沒有在肩部位置找到熟悉的紅色印記。有些吃不準老朋友在和自己失散期間遭遇了什麼的巴特巴亞爾旋即讓昌弘等人先結賬，他說自己還要和當年同病相憐的朋友多聊幾句。
成為他人財產的絕賣人在理論上仍然有重獲自由的機會，雖然僅僅停留在紙面上。使用非法手段幫助絕賣人擺脫原有身份、以自由公民的新身份重新融入社會的地下產業鏈屢禁不止，加拉爾霍恩和四大經濟圈使用了種種手段均未能將其完全消滅。巴特巴亞爾自已也一度考慮過用這種方式獲得自由，遺憾的是他幾乎總是在以地下MS格鬥競技場熱門選手的身份積攢夠費用之前因某些理由而殺死自己的主人並逃亡。如今和擺脫了奴隸身份的老友重聚，巴特巴亞爾的內心一時間感慨萬分。
“你這是走了運了，夥計。”他想輕描淡寫地略過這件事，免得兩人之間的身份差異引來什麼不必要的爭執。“有這樣好的運氣，怎麼不為我介紹一下？現在還來得及，多特2的氣氛正處於前所未有的寬鬆階段。錢不是問題。”
“不是錢的問題。”巴德馬耶夫走出收銀臺，到旁邊關上了店門。昌弘等人還在外面等待著巴特巴亞爾的指令。“……情況很複雜，老兄。你也知道，這事一旦洩露了，我就沒命了。”
“我對幫你辦手續的人不感興趣。”巴特巴亞爾立即表示，自己絕對不會出賣曾經的朋友（現在當然也是朋友），“但你究竟是怎麼搞到那筆錢的？是靠著當僱傭兵嗎？我對僱傭兵業界的訊息也有了解，最近幾年來依靠這個成功擺脫絕賣人身份的案例少得可憐啊。還是說，你碰上了一個善良的、願意無條件幫你成為自由公民的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