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命執行這種任務的,多半都是經驗豐富的戰士。在前線的甲冑騎士機甲部隊中,一支有著白色塗裝的部隊格外引人注目。駕駛員之間的配合堪稱天衣無縫,他們控制著這些人形機甲緊隨前方空軍部隊前進,每到一處據點上空,由領頭的兩架KG7甲冑騎士機甲快速將轟炸造成的缺口精確地擴大,再由後方的友軍向其中發射燃燒彈。大部分火星軍士兵和僕從軍士兵幾乎沒來得及做出任何有效反抗就已經人間蒸發,餘下的也只能躲在地下設施最深處惶惶不可終日,直到後續前來控制這些設施的地球聯合軍步兵把他們擊斃或俘虜為止。
“他們……果然改變了許多。”用燃燒彈清理地下設施是麥克尼爾想出來的主意,他想要儘可能地儲存這些由俄國人、由全世界的地球聯合軍將士們秘密修建的建築群,以便將其用於未來的防禦性戰爭。阻礙火星軍士兵們進入這些設施的,或許不是他們自己的求生意志,而是火星貴族們迂腐又不合時宜的命令。“有許多背叛了全人類的叛徒給他們送上了不錯的主意呢,羅根。”
“我能感受到你的憤怒,邁克。”羅根的語氣沒有波瀾起伏,他已經為隊伍規劃了一條最高效的前進路線,剩下的事情只要交給麥克尼爾和其他地球聯合軍戰士們即可。值得他拼上自己的一切,尤其是重新點燃某種尚不明確的理想,去迎戰的敵人,暫時還沒有出現。“你認為他們的所作所為令這片土地蒙塵……讓勇士的故鄉成為了懦夫和投機者的樂土。”
“普萊斯將軍會投靠火星人也就罷了,他畢竟是個英國人、做夢都想著當個貴族,哪怕只是終身的。”麥克尼爾像控制自己的軀體那樣靈活地操控著甲冑騎士機甲,他甚至不再等待自己的戰友,只是乾脆利落地用幾發炮彈把缺口破壞得足夠燃燒彈進入並造成足夠大的殺傷,而後立即馬不停蹄地和羅根奔赴下一個目標附近,把面面相覷又累得氣喘吁吁的戰友們遠遠地甩在了後面。“但是……我不能容忍合眾國的兒女叛逃到火星人那邊。”
“不要忘記,有成千上萬人在第三次世界大戰期間為了保命而投靠了俄國佬。”羅根舉起右手擦拭著頭盔面罩,他又想起了自己的父親馬克·謝菲爾德所講述的那些並不光彩的故事。戰爭結束後的官方和非官方清算持續了多年,全面赦免普通人的罪行則是多年後的事了,在那之前合眾國一度被EU稱為路燈柱絞刑藝術之都。“沒有必要苛責那些尚未加害同胞的人們……”
“也許。正因為如此,我們必須阻止他們有機會這麼做。”
追隨麥克尼爾的甲冑騎士機甲駕駛員們對自己的長官到了戰場上就突然變了個人感到非常疑惑。他們在加入麥克尼爾麾下之前已經聽說過此人的戰績,更是從曾經和麥克尼爾並肩作戰過的地球聯合軍官兵們口中瞭解到麥克尼爾是一個對敵人無比殘忍但對戰友相當親切的可靠軍官——這樣的印象在行動開始後被徹底重新整理了。起初麥克尼爾還能夠照顧他們的行動,等到第一輪的大規模轟炸結束、第5集團軍準備空降部隊時,麥克尼爾和羅根發瘋了一般地向前推進,沒人說得清這種變化是什麼引發的。
和瀟灑的空軍相比,【真正的地面部隊】身上的負擔更重一些。獲悉阿拉斯加地區部分地球聯合軍地下設施(無論完工或未能完工)被火星軍佔據的第5集團軍指揮部要求確保已控制地區的安全、絕對不能讓哪怕一個火星人有機會進入深層地下設施。雖然甲冑騎士機甲部隊的打擊兇猛又及時,還是有一些火星軍逃過一劫,而地球聯合軍自然不會忽視這些漏網之魚。
這也是弗蘭克·丹尼爾斯一行人第一次踏上【祖國】的領土。像他一樣的黑人士兵,在參戰的地球聯合軍之中並不算異類:俄國的非洲盟友也經常把軍官和士兵派往俄國接受更專業的訓練。不過,那些黑人士兵對於眼前的這片土地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感情,【美利堅合眾國】只是一個在15年前就名存實亡的國度的代號而已。
其實,弗蘭克·丹尼爾斯對合眾國也沒有什麼特殊的情感。他確實會說英語,但非洲許多國家的黑人士兵們也會說英語;他也許有著和合眾國某個州、某個地區的人們相同的飲食愛好,然而這也並非是僅僅屬於那一地區的專利。幾乎找不到什麼更強烈的要素去把自己和那片土地聯絡起來的丹尼爾斯更多地出於身邊人們的假設和議論而對這片土地產生了好奇心:倘若15年前在天災中幾乎被徹底毀滅的不是合眾國而是當時世上的另一個超級大國,現在的世界又該是什麼樣的呢?
“老大不是說了要帶我們去最前線拿戰功嗎?”馬里奧·曼巴喋喋不休的抱怨吵得他頭疼,“結果就把我們甩在這種地方……”
“他為了不讓俄國人來指揮我們,已經盡全力了。”其餘士兵七嘴八舌地議論著,“而且,就算拿了戰功,也不見得能得到表彰……反而很可能因此被調動到最危險的地方。”
感測器顯示仍然有一部分殘存的火星軍躲在這處地下設施底部。這些火星軍士兵不見得能夠威脅到地球聯合軍進攻部隊,也不太有可能威脅到深層地下設施(進入深層地下設施的程式是完全不知情的普通人根本不可能誤打誤撞地完成的),清理殘兵敗將這種效率不高也不划算的決定更像是出於地球聯合軍高階將領們對火星軍濫殺無辜的報復。
幾個月前的黑人青少年兒童兵們還不懂什麼叫做戰爭。戰爭,在他們看來無非就是舉起步槍把前面的敵人射殺而已,除此之外並沒有什麼需要注意的。要怎樣節省體力、避免受傷,又要怎樣在自身已經無望脫險的情況下做出正確的決定,這些每一個真正走上戰場計程車兵都必須面對的考驗,有一半是麥克尼爾言傳身教地提醒過他們的,另一半則是地球聯合軍的教官們為他們補充上的。哪怕頭腦中思考得最多的事是下一次怎麼從麥克尼爾手中騙來更多的罐頭,一刻不停地前進計程車兵們舉手投足間的姿態已經有了七分正規軍士兵的樣子。他們仍然未能明確地理解分組前進並互相掩護的意義或是更靈活的使用方法,記住做法比理解更容易一些。
眾人跨過一具又一具已經無法被辨認出來的屍體,來到有可能藏匿敵軍士兵的房間前方,做好了突襲準備。弗蘭克·丹尼爾斯上前安裝炸彈,炸開了大門,後方的戰友們迅速向房間內投擲了手榴彈和煙霧彈。屋子內的人估計看不清外面的狀況,隨即胡亂向外射擊,混戰中地球聯合軍一方有兩名士兵中彈、受了輕傷。槍聲停止後,丹尼爾斯率先進入屋子內,和戰友們一同打掃戰場。他在房間內發現了幾名傷勢較為輕微的敵人和幾具快要變成屍體的半死人,所有的敵人都穿著撕掉了標誌後縫上不倫不類的沃斯帝國國徽的地球聯合軍制服。
“清理完畢,上尉。”丹尼爾斯告訴自己的上級,此處地下設施內最後一股還在活動的敵軍已經被殲滅,“接下來我們需要——”
他的視線被角落裡的另外幾具屍體吸引了。那些屍體先前沒能引起注意,主要是因為它們並不穿著【叛徒】的軍服。看到這些穿著破衣爛衫的屍體,馬里奧·曼巴一眼就猜出他們可能是被僕從軍士兵們綁架的人質,於是冷笑著上前重重地踢了一名放下武器的僕從軍士兵一腳,把那人的牙齒踢掉了兩顆。
“蠢得要命,以為綁架人質有用?告訴你們,即便被你們抓在這裡的是我們的親人,我也會毫不猶豫地開槍的。”失去了全部親人的馬里奧·曼巴說著,又給了那敵軍士兵一拳,“……丹尼爾斯,把他們押走吧,這裡沒什麼了。”
忽然間,被馬里奧·曼巴痛打的敵軍士兵嚎叫著跳了起來,不顧一切地瘋狂撲向背對著他、一臉茫然的黑人少年。後方的弗蘭克·丹尼爾斯眼疾手快地開火,兩發子彈把敵人的腦子攪了個粉碎。
“下一個是誰?”歪著嘴的丹尼爾斯對倖存者們下了最後通牒,“動作利索些,別麻煩我們。”
其餘黑人士兵們將這些倖存的俘虜帶走了,只有丹尼爾斯一個人還留在這裡。他在敵軍士兵的屍體上搜尋了一陣,找到了幾張記錄身份資訊的卡片。接著,他又來到那些平民的屍體旁,從上面找到了同樣的卡片。
這時,他注意到了些許的異樣。倒在角落裡的一男一女兩個兒童,和剛才被他擊斃的那名敵軍士兵有著相同的姓氏。也許這只是巧合。
“戰鬥,然後勝利或去死,其實是最簡單的事。”還不到20歲的黑人士兵想起了麥克尼爾在訓練之餘所說的那些話,“作為比你們更有經驗的軍人,我建議你們在戰爭期間選擇性地封閉你們的……人性,只對必要的人開放就可以了。戰爭結束之後,我們有的是時間去反思或後悔,但不是現在。只有勝利者,才有資格發表各種感言,哪怕是否定自己的。”
於是,他把撕碎的身份卡丟在角落裡,大步走開了。外面還有更激烈的戰鬥等待著他,要想追上麥克尼爾的腳步,決不能有片刻的止步不前。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