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DEPXF:天獄
【當然,我不否認許多其他新的積極行動派正在全國各地湧現。但是,為了讓保衛祖國的共同願望得以實現,需要儘可能多的人勇敢地邁出第一步。如果敵人全面控制日本,而下一代年輕人不能站出來採取行動,很可能直到日本崩潰為止我們都無能為力。接受命運而不做任何事情當然是一種選擇,但歷史證明我們已經到了不能坐以待斃的地步。無論身處何方,我都決定為保衛祖國而戰。】——天西賢治,2010年。
……
昏暗的地下洞窟內,搖曳著的燈火照亮了神色莊嚴肅穆的教士們的臉。他們齊聚一堂,口中念著不同語言的禱告詞,每人都伸出一隻手握緊掛在脖子上的十字架。站在隊伍最前列的是一個身軀肥胖的中年男子,他的聲音是所有人之中最洪亮也最刺耳的,而那過於快活的語氣很容易讓他身旁的人們產生一種這傢伙一點都不虔誠的錯覺。
禱告結束後,其餘身著黑衣的神職人員依次離開,由洞窟改建成的屋子內只剩下了領頭的胖乎乎的神甫。這時,洞窟後方的樓梯口傳來了腳步聲,有什麼人毫不遮掩地闖進了洞窟,向著肥胖的教士步步緊逼。
那教士不慌不忙地轉過身,只見一名同樣穿著黑色長袍的中年人站在最後一級石階上,似笑非笑地凝視著他。兩人身上的黑色長袍有著截然不同的風格,這風格和他們迥異的相貌、相貌背後的文化和血脈聯絡起來,成為了外界用於定義他們所屬的群體的依據之一。來者向著左右兩側張開手臂,又將雙臂揚起、舉到胸前,向著胖乎乎的神甫行了個禮。
“我們一別也有數年了,張山河。”胖神甫滿臉堆笑地走上前,將來人迎入房間內,用不怎麼標準的漢語問候對方,“你的猜測沒有錯,以後不會有新的大會了。”
“這是意料之中的。”以南庭都護府知名宗教界人士、法學和醫學專家的身份為人所知的張山河身旁沒有帶隨從,他獨自一人來到這裡,也許是因為會出現在這裡的其他黑衣人都是他的同類。和帕拉斯卡斯一樣,他掌握了多種不同的語言,其中自然包括EU的官方語言法語。“帕拉斯卡斯,幾年前我便和你說過,教團已面目全非。如今的教團,不再是志同道合的奇人異士維持世間陰陽平衡的組織,而是為布里塔尼亞帝國的野心所驅使的賊窩……甚至就是萬惡之源。”
說到這裡,張山河斜著眼瞪了帕拉斯卡斯一下。和他一樣,年紀輕輕就成為了主教的亞歷山德羅斯·帕拉斯卡斯也是EU宗教界知名人士,而且經常走訪世界各地舉辦慈善活動。不同的是,帕拉斯卡斯主教和EU的政治沒有太多的瓜葛,也不像張山河一樣可以用更加直接的方式影響一國的政局——不過這倒是給了帕拉斯卡斯以更為隱蔽的方式做些有價值的工作的機會。
“哎呀,實在不想考慮這些事。”似乎有些遲鈍的帕拉斯卡斯主教過了許久才反應過來,他很不好意思地撓著圓滾滾的腦袋,向張山河道歉,說自己剛才還沒能立即接受現實,“……想不到教會決裂的事,又要在我們這一代人身上重演。”
“是他們先壞了規矩的。”張山河板起了臉,他和帕拉斯卡斯之間也有許多分歧,這些分歧在往日可能帶來更嚴重的衝突,所幸步步緊逼而且毫無退縮傾向的布里塔尼亞帝國成為了消除二人之間矛盾的最好助手,“先祖曾有言,我等不分男女老少、不分籍貫信仰,皆為一體,只可暗中觀察,決不能干預俗世,更不必說傾教團之力相助一國了。”
“說什麼都沒用了。教主已經下落不明,教團落入那個男人手裡只是時間問題,我們不妨提前當他是新教主算了。很快,教團就會成為藉助布里塔尼亞帝國國教會的偽裝行動的【帝國第二機密情報局】。”帕拉斯卡斯主教搖了搖頭,並不想對張山河丟擲的祖訓說些不敬的話。若是信條有用,教會也不會因為內部的男盜女娼而屢屢受到外界指責了。“張山河,值此天災降臨,我們之間的分歧已經不再重要。如果世界在那些人的推動下落入布里塔尼亞帝國手中,天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
“那麼就拿出你們的誠意來。”張山河一甩拂塵,隨便找了把椅子坐下,很不客氣地要帕拉斯卡斯主教擺出正式合作應有的態度。“南洋戰爭中,南北道門子弟前赴後繼和布里塔尼亞妖人血戰,這才避免了更多遺蹟落入他們之手。你們在那一邊的勢力,比我們要更大,但你們至今未曾有所行動。”
帕拉斯卡斯低頭不語,他很快地轉移了話題,希望張山河解釋上個月那場震驚國際社會的戰爭中南庭錦衣衛的異常動向。局勢尚不明朗,把不該知情的外人牽扯進來,仍然是帕拉斯卡斯所認定的大忌。
事情還要從皇曆2009年說起,當時響應布里塔尼亞帝國號召的日本因被迫替布里塔尼亞帝國向南庭都護府支付賠款,在二度組閣的強硬派首相樞木玄武領導下放棄了跟隨布里塔尼亞共進退的政策,而恢復了真正的【中立】,並在不久之後就迅速倒向和布里塔尼亞帝國對抗的聯邦和EU。藉助三大國之間的複雜局勢,樞木玄武大力開發櫻石產業,為日本的經濟帶來了一個高速增長期,這也成為了日本的公民支援他的一系列行動的主要原因。
但聯邦在第二次南洋戰爭中戰敗並丟掉了菲律賓群島等地,使得日本東南方向也成為了布里塔尼亞帝國的勢力範圍。在那之後,布里塔尼亞帝國對日本的態度頗為矛盾:一方面屢次譴責日本在菲律賓群島和中南半島支援反布里塔尼亞游擊隊,另一方面又在第二次南洋戰爭最大的功臣瑪麗安娜皇妃遇刺身亡後將她的一雙兒女全部送去日本【留學】,在很大程度上迷惑了日本的政客們。
雖然日本仍舊維持著和布里塔尼亞帝國的盟約,由於日本已經在第二次南洋戰爭中公然資助布里塔尼亞的敵人,尋找一個新的盟友更符合它的利益——肯定不能是近在咫尺的聯邦,日本當初和布里塔尼亞帝國結盟就是為了避免被聯邦吞併。然而,正被西伯利亞地區此起彼伏的叛亂活動困擾的EU就算想要和日本結盟也鞭長莫及,一時間不久前還試圖在三個雞蛋上跳舞、用複雜的國際局勢換來了經濟黃金期的日本莫名其妙地成了國際孤兒。
“更讓貧道費解的是,樞木玄武首相在瑪麗安娜的兒女抵達日本後,便刻意引導仇恨布里塔尼亞人的輿論,又經常對他們二人加以虐待……還把這些事當做很光榮的新聞釋出出去,簡直是怕布里塔尼亞人沒有藉口來進攻日本。”張山河提到樞木玄武時,言語中沒有半分尊敬。說起來,樞木玄武對南庭都護府也有恩,那傢伙確實在第二次南洋戰爭中期就開始默許向南庭都護府走私櫻石了,可樞木玄武如今的表現讓張山河很難將其視為值得尊重的【盟友】。“……他也許自以為有精妙的計策,只可惜毫無意義。”
“那他們還活著嗎?”帕拉斯卡斯主教從洞窟一側牆壁的十字架浮雕後方走出,端著一個盛有面餅的盤子,又拿出了一瓶葡萄酒,“有人說他們是在戰爭中被其他不想要他們活著的布里塔尼亞貴族所殺,又有人說他們在那之前就已經被日本人處決了……”
“在這亂世之中,縱使曾為王孫貴胄,又能如何?”
誠然,布里塔尼亞帝國已經在短短几年內連續兩次對外發動大規模侵略戰爭,然而人們或多或少地有些僥倖心理,以為下一個受害者不會是自己——日本人可能也是這麼想的。於是,日本在維持著和布里塔尼亞帝國名存實亡的盟友關係的同時,又聯合戰敗不久的聯邦、隔岸觀火的EU以及取得了區域性勝利後開始整頓民生的南庭都護府對布里塔尼亞帝國集體實施經濟制裁,以為這樣就能讓布里塔尼亞帝國退縮。看起來,布里塔尼亞也確實收斂了許多,他們只是更加頻繁地將艦隊派到公海和EU海軍、聯邦海軍對峙,並無要懲罰日本的跡象。
事實證明樞木玄武在日本掀起的針對布里塔尼亞帝國的敵意很快就反噬自身了。以其內閣官房長官澤崎敦為首的一部分政客,藉助預防布里塔尼亞帝國侵略之類的藉口,堂而皇之地主張要日本和聯邦開始全面合作,並在未經樞木玄武本人許可的情況下就此和聯邦開始了私下談判。眼看著自己說不好沒等首相任期結束就要被同樣打著反布里塔尼亞旗號的其他派系趕下臺,樞木玄武只得暫停對全面對抗的宣傳,竭盡全力地試圖再次展現出日本的【中立】形象。
……他又不是為了讓日本成為聯邦的下一個省而和布里塔尼亞為敵的。
“所以,我們可以說查爾斯皇帝殘暴,唯獨不能說他懦弱。保護不了自己的妻子,那是另一回事。”帕拉斯卡斯嚼著麵餅,含糊不清地說著,“我記得很清楚,他在上個月親自指揮艦隊到北大西洋和我軍對峙。全世界想必都不會意識到,他要在這個時候對日本發動戰爭。”
“那個從小就和爆炸、暗殺、毒害、陰謀為伴的男人,是不會故意將自己置身於險境的。”張山河卻有不同的看法,在他眼中,查爾斯皇帝恰恰是確信自身絕對安全才會乘著布里塔尼亞帝國皇家海軍旗艦【偉大布裡塔尼亞號】前往北大西洋和EU海軍對峙,賭的就是EU海軍絕無可能【失手】開火。“但是,如果你們無視了他……也許他就會毫無顧忌地讓皇家海軍繼續東進。他就是這樣的人。”
“總而言之,日本已經完了,全世界最大的櫻石礦也已經落入布里塔尼亞帝國之手。”帕拉斯卡斯嘆了一口氣,他和張山河最近聽到了太多的壞訊息,彷彿一切都在朝著有利於布里塔尼亞帝國的方向發展。“……一切都和你預料的一樣。一年多以前布里塔尼亞帝國變相地要日本來賠償的時候,你就稱布里塔尼亞帝國的下一個目標是日本。那麼,足智多謀的你一定也已經推算出了查爾斯皇帝的再下一步行動。”
張山河表情不變,他從長袍裡掏出了一個信封,裡面裝著些照片,還有一個小巧玲瓏的資料儲存裝置,“道德慈善總會和錦衣衛在日本、美洲還有你們歐洲的行動,正是為了確認此事。布里塔尼亞帝國侵略日本,不僅是為了奪取櫻石礦,更是為了控制更多的遺蹟。”
“日本那一邊的教團活動接近於零,當地的組織一百多年前就銷聲匿跡了。”帕拉斯卡斯主教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張山河這話在他聽來無異於宣佈月亮上有月球人、火星上有火星人。“……我會去確認的。”
“帕拉斯卡斯主教,貧道只是把我方的行動告知你而已。這是關乎天下萬民生死存亡的事業,再優先考慮對外界保密,只怕要因小失大了。”張山河藉機出言諷刺了帕拉斯卡斯所負責的那個什麼教團的派系在布里塔尼亞帝國持續對外侵略擴張的過程中無所作為,“論洩密,布里塔尼亞帝國國教會所作所為十倍於我等,他們的人已不滿足於僅在教會當差,而是公開地將其同謀者安插到重要崗位上。”
“你說得對,我擔心他們這樣明目張膽地行動,是為了掩護藏在他們內部的另一個更隱秘的核心團伙。”帕拉斯卡斯主教收斂了笑容,他對張山河說,宣佈和教團主體決裂的事由張山河等人來做就足夠了,而他還要繼續和那些人虛與委蛇以便打探出真相。“從幾年前我就有這樣的感覺了。新教主帶著教團的主體部分協助布里塔尼亞帝國,只是為了讓我們以為這就是他們的全部計劃。”
“……你也感受到了?”
“和他們相處簡直就像是住在墓地中,令人窒息。”
“那可能不是你的精妙比喻,而是事實。”張山河坐了半天,也有些口渴了,於是象徵性地喝了幾口葡萄酒,“……也好,你我一明一暗,到底也能將他們的計劃查個水落石出。待到你取信於他們後,或可見機行事。”
一年以前,正值瑪麗安娜和芙羅拉兩位皇妃接連遇刺之時,亞歷山德羅斯·帕拉斯卡斯對布里塔尼亞帝國的侵略勢頭得到了一定程度遏制的結論深信不疑。他錯了,而且錯得離譜,布里塔尼亞帝國的戰爭機器仍未停下。不僅如此,從另一個藏在人類社會下的秘密社會中傳來的訊息也證實,布里塔尼亞帝國所要染指的很可能將是全人類的未來。
“……這樣說來,還有另一個人可以利用。”帕拉斯卡斯主教想起了那個給他留下過深刻印象的年輕人,“聽說,綽號【假面騎士】的埃裡克·亞當斯爵士,其真實身份是——”
“邁克爾·麥克尼爾已經死了,這是你自己當時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