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他原來的設想,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全力以赴地和布里塔尼亞帝國為敵,讓布里塔尼亞帝國的對外戰爭全部失敗,從而一口氣把積蓄在美洲的隱患引爆。這樣做會讓EU和聯邦得到可乘之機,甚至可能會讓美洲變相地再度淪為殖民地。此時此刻,站在岔路口上回顧自己過去幾個月來所見所聞的麥克尼爾第一次如此深切地感受到了他終生反對的激進分子在看待問題時的態度:縱使明知道結果可能不盡如人意,現狀已是地獄了。哪怕布里塔尼亞人最後會因為布里塔尼亞帝國的全面戰敗而陷入新的黑暗時代,也總比白白瘋癲地為了查理三世的妄想去送死要強得多。
但他能信任羅根嗎?以羅根現在的立場,大概不會在對付佔據美洲的布里塔尼亞帝國這件事本身上有所猶豫……也就僅此而已了。莫名地感到憂慮的麥克尼爾又一次放慢了車速,從旁邊拿起了一盒口香糖。經歷了慘重失敗的他明白,有時來自身旁的暗箭甚至哪怕是不配合都會讓事態一路脫軌。
“羅根,雖然我們事先已經擬定了大致的策略,而且你也確實執行得不錯……”他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話聽上去更自然些,“……既然我們會回到同一個平行世界,那就證明以後可能還會有機會。十年前我以為讓查爾斯皇帝掌握權力就能讓已經在貴族的皮鞭和舊大陸的金錢攻勢下做了幾十年奴隸的美洲人站起來,事實證明我錯了。現在我必須挽回我的錯誤決定帶來的嚴重損失……”
“知道,就是要消滅布里塔尼亞帝國。”羅根打斷了麥克尼爾結結巴巴的陳述,“不必這麼鄭重其事地重新說一次,邁克。”
“我挺擔心你不出力或者把我的使命感當玩笑。”麥克尼爾把口香糖盒子扔回給羅根,白了對方一眼,“說真的,你毀掉了我生前對你積累的所有信任……還有親情。”
“可別和我提親情,我和我父親之間也沒什麼親情,我只是不想讓他失望所以才……不說了。”羅根說到一半就停下了話頭,“……哦,我懂了。你把我當成了一個更無可救藥的彼得·伯頓,是不是?哼,你小子啊,也就只有這點心思了。”
麥克尼爾心虛地按了一下喇叭,把街邊的行人都嚇了一跳,“我沒那麼說。不過,那個男人毫不掩飾自己的慾望,而且他也知道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他能安心享樂的基礎。”
“我和他不一樣,邁克。我說過了,我拿錢不是要自己花天酒地,是因為總要有人拿錢而且他們比我更不會用錢。”羅根笑著搖了搖頭,現在麥克尼爾的一切指責都不可能激怒他,而且他本來也沒必要因此發火,“聽我一句勸,麥克尼爾。理想是偉大的,但去踐行理想的人就未必了。我支援你現在的決定,可我不希望你為此搭上一切。”
“那——”
“看來你還是這麼頑固。”羅根皺了皺眉頭,“好,我把話說得明確些。你發誓要推翻布里塔尼亞帝國,那麼你做好了一切準備嗎?哪怕是有人以你的名義去殺死一切布里塔尼亞人?激進分子主張把所有貴族處死的時候,你要怎麼保證既能清算舊貴族又不至於助長下一個NOD兄弟會?孩子,承認吧,你這輩子就沒真正登上過GDI的政壇,其實我也一樣。我們兩個處理不了這種事,別幹那些把自己賣給別人的旗幟或是讓別人捏著自己的旗幟招搖撞騙的蠢事。”
根本沒法說服羅根而且反而開始懷疑人生的麥克尼爾於是放棄了思考,他把車子開到郊外,和羅根一同花了幾個小時時間散步、瀏覽承天府附近的自然風光。南庭都護府還在附近建造了幾個公園,遺憾的是麥克尼爾身上沒帶能買門票的錢,而羅根又堅稱除非麥克尼爾向他認錯否則他就堅決不借錢。結果,他們只繞著其中一個地質公園開了一圈,便打道回府了。
這天晚上,有兩名打扮成道士的青年男子來到麥克尼爾所在的旅館,敲響了屋門。發現來人的裝束看上去有些可疑的麥克尼爾認為這些人不可能大搖大擺地穿著奇裝異服來抓他或是專程前來暗殺,於是便小心翼翼地將兩人迎入屋內,事實證明他的猜測是正確的:這兩名道士把一張請帖遞給了麥克尼爾,然後就離開了。
“……怎麼就莫名其妙地要我去——等等,這地方好像是個機場。”麥克尼爾看了一眼在措辭上經過了巧妙偽裝的請帖,驚訝地發現送來請帖的人很可能打算邀請他去參觀新型戰機的測試和調整工作,“對了,這個張山河好像就是赫爾佐格准將說的怪人。”
麥克尼爾上次和阿達爾貝特見面時,對方委婉地告訴他可以嘗試著和南庭都護府內閣中最神秘莫測的張山河接觸以獲取信任,並指出南庭都護府能和EU幾乎同時研發出那款奇怪的【火鷹戰機】很可能是拜這個道士所賜。
事情還要從南庭軍最先在第二次南洋戰爭中投入新型戰機說起,那時EU軍驚覺南庭軍使用的新型戰機竟然和還在測試的【鳳凰戰機】有九成以上相似,立即展開了調查並斷定南庭軍透過某些方式竊取了機密——專程前來南庭都護府擔任特別聯絡員的阿達爾貝特也肩負著調查洩密始終的重任——並開始尋找相關責任人,然而卻一無所獲。最後,在斯邁拉斯的提醒下,阿達爾貝特才開始改變調查方向。如果不是研發環節中洩密了,那麼就有可能是從一開始就沒保密過。
以不同面貌出現在這個平行世界的火鷹戰機,其源頭不過是麥克尼爾閒來無事畫的一堆武器裝備草圖而已,它們根本不足以協助專家們打造一種新型裝備,充其量提供些有益的思路罷了。那麼,一切接觸過【邁克爾·麥克尼爾】遺物的人都有可能洩密,但現在不是追究這些人的責任或是研究張山河以何種方式接觸到了遺物的時候。EU軍或許不敢承認,阿達爾貝特卻很清楚那新型戰機的源頭是麥克尼爾留下的手稿;那麼,倘若張山河果真是竊取機密的罪魁禍首,那個不知憑了什麼才在南庭都護府擁有高官厚祿的傢伙一定會選擇穩住麥克尼爾。
不管怎麼說,邁克爾·麥克尼爾同時還是當年和王雙一同參與營救查爾斯皇帝的當事人之一,雖說這件事給南庭都護府帶來的影響可能完全是負面的。
麥克尼爾又仔細地看了一遍請帖,然後把有助於他混進測試現場的關鍵證物收好,來到窗前觀賞著承天府的夜景。漆黑一片的城市讓他回想起了十年前的往事,想起了雅各·赫爾佐格給予他的充分信任。若是沒有老赫爾佐格的幫助,他是斷然沒有機會在那不到一年的時間裡領略這個平行世界的人生百態的。地處荒漠之中的潘德拉貢、繁華的世界第一大都市巴黎、蕭條又寂靜的英倫三島……當然,還有成為了白人和黑人爭奪生存空間的戰場的南非。
好訊息是,張山河顯然比阿達爾貝特預料中的更著急;更好的訊息是,雖然麥克尼爾從來沒主持過武器裝備研發工作而且也不瞭解技術細節,但他還清楚地記得火鷹戰機最大的軟肋。那款在第三次泰伯利亞戰爭前夕問世的劃時代戰機本來被設計成了全自動無人機,後由于軍方擔心發生第二次類似CABAL事件的災難而改成了應用神經連線直接以人腦操控,結果又因倫理道德問題而修改成了後來不倫不類的模樣。憑實際需求隨時調整機翼整體結構和姿態,聽起來夠先進,實則是普通駕駛員甚至所謂的王牌駕駛員都做不到的,那本就不是給人類的工作。
……也許他有可能讓火鷹戰機真正的力量在其他平行世界得到展現。
在這個許多人都無法逃避的不眠之夜,又有數艘載著流亡者的船隻悄悄地接近了南庭都護府的海岸。發現了他們的南庭軍士兵早已見怪不怪,不如說這些士兵們也盼著有更多布里塔尼亞人逃來南庭都護府定居。雖說戰爭本質上是綜合力量的對抗,人心向背仍然是許多平民甚至是士兵眼中的重要參考指標。君不見布里塔尼亞帝國上下一心鼓吹戰爭,平民皆將戰爭視為改變命運的機會,那些不願意支援戰爭的布里塔尼亞人除了逃亡之外別無他法。
“老張,怎麼錦衣衛最近又要來管這事了?”乘著巡邏艇的南庭軍士兵不住地打著哈欠,今天晚上他們可以早些收工了,因為有人要來代替他們值班,“他們還是認真保護王爺和世子殿下算了……”
“誰知道?別管他們,你也管不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