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DEP2:祿存(19)
【我不知道什麼叫投降,這裡也沒有俘虜一詞,我不想聽說我麾下的任何士兵被俘。】——喬治·本傑明·“本”·卡維爾,1944年。
……
人形機甲在麥克尼爾所熟知的21世紀的軍事史中是一種和坦克一樣很常見的陸戰兵器,儘管它的誕生頗具戲劇性的色彩。日後的GDI和NOD所使用的人形機甲大多從半人形的履帶車開始研發,但第三次世界大戰期間的日軍已經跨越性地直接開發出了能投入實戰的人形機甲。說是天才的靈機一動也好,說是戰爭販子要彎道超車的狂想也罷,長期和人形機甲打交道的經歷賦予了麥克尼爾高超的駕駛技術和適應能力,使得他不會和可憐的沃倫·富勒一樣因為不擅長駕駛人形機甲而出師未捷身先死。
但他仍然想對遠在布里塔尼亞帝國本土的工程師和專家們提出些修改意見。十年前,以EU使者的身份拜訪布里塔尼亞帝國並圍觀了一場軍演的麥克尼爾初次見到了如今被稱之為KnightMare的半人形機甲的原型:為陸戰載具乘員於緊急狀態下逃脫而設計的模組化駕駛艙。它的發明人希望駕駛員們可以在千鈞一髮之際利用彈出車體的駕駛艙遠離戰場、而後再將其變形為具有一定行動能力的逃生用載具,從而降低戰場上的傷亡。
出發點是好的,只是後來走了些彎路。也許是因為日後的工程師認為這種逃生用載具也應該具備自衛能力,也許由於考慮到複雜的使用環境,當初僅僅只能逃跑的駕駛艙模組現在已經被改造為了適用於山地等複雜作戰環境的半人形機甲。它可以在平坦地帶用輪子前進,也可以隨時改用機械腿爬行或跳躍。唯恐操作難度過低的設計師還為它搭配了不同的武器,代價則是進一步壓縮駕駛員的活動空間。當然,其原本功能仍然保留著,任何駕駛員都可以在緊急狀態下將駕駛艙彈射出當前戰場。
進入駕駛艙後,邁克爾·麥克尼爾花了幾分鐘時間來適應它的操作方式。KnightMare機甲的控制檯主要由一個複雜的鍵盤和一個球形操縱桿組成,這種一看就讓外行頭疼的面板似乎是確保它能夠靈活地做出一系列高難度動作的必要妥協。對自己的操作速度和準確性都很有信心的麥克尼爾試著讓自己的機甲做出幾個動作,而後得出了一個連他自己都覺得啼笑皆非的結論:人機互動部分搞不好是鋼琴家設計的。
在一旁圍觀的伊坦貝男爵還在等著看笑話,他的笑容馬上就凝固了。起先還和滑冰新手一樣在土坡上打轉的那架KnightMare機甲僅過了兩分鐘就行動自如,它沿著隱蔽良好的道路從一側飛奔到另一側,不停地在兩種行動模式間切換,其動作的流暢程度讓人懷疑坐在裡面的不是一個今天才接觸到這種新型陸戰兵器的新手而是已經受過嚴格訓練的王牌駕駛員。
“還不錯。”麥克尼爾接通了和大衛·歐之間的通訊,也要讓伊坦貝男爵明白他的本事,“所以,駕駛這東西真的需要訓練嗎?難度並不算太高。”
“不要吹牛啊,亞當斯。”大衛·歐笑了,他一笑起來,那道傷疤看起來就像是要裂開一樣,“你也許很有天賦,但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樣的。”
“哎,我向你保證這很簡單。來試試吧,尊貴的大人。”
“不了,就由你帶著男爵閣下去前線吧。”
伊坦貝男爵喬治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了,但他沒時間和麥克尼爾吵架或是要大衛·歐管好自己的手下。再耽擱下去,被困在前線的那些貴族子弟還有KnightMare機甲就自身難保了。陰沉著臉的伊坦貝男爵奔向備用的機甲,追上了已先他一步離開的麥克尼爾,也投身到了戰場中。
大部分受困人員所在的位置都處在戰場前線,那是聯邦軍和南庭軍的火力最兇猛的危險地帶。不會對敵人手下留情甚至乾脆不想收留俘虜的聯邦軍恐怕只有在抓獲了帝國的皇室成員之後才會考慮討價還價,而其餘帝國軍官或士兵在他們眼中都是必除之而後快的仇敵。
“閣下,前線的友軍正在向我們求救。”半路上,急速在密林中穿梭的麥克尼爾不斷地收到來自受困駕駛員的呼救,“他們說,自己的駕駛艙出了故障,沒法及時彈出……這是怎麼回事?”
“那不是你該問的,平民亞當斯。”伊坦貝男爵的聲音時斷時續,他光是要跟上麥克尼爾的速度就已經十分勉強。由他駕駛的KnightMare機甲一路搖搖晃晃,像是喝醉了酒,每到拐角處都險些直行撞下山崖或掉進樹林深處。“這……這是機械故障,對。”
“哦?機械故障?我不相信我軍的專家們會這麼無能……該不會是測試之前把功能取消了吧?”麥克尼爾的話語裡充滿了揶揄,“是何人竟敢如此對待尊貴的貴族們?貴族就是皇帝陛下的親信、就是帝國的支柱,如此輕慢貴族者實為帝國的禍患!男爵閣下,我等身為忠君之人,理應掃清皇帝陛下身邊的奸佞……”
耳機另一頭傳來了某人用拳頭砸駕駛艙壁的聲音。
麥克尼爾和伊坦貝男爵的主要工作是回收北岸的受困人員,南岸的工作則由帝國軍空中突擊部隊協助完成。那些落在河谷裡的駕駛員是最不幸的,他們直接暴露在全體聯邦軍和南庭軍的視野下,馬上就成了急需發洩心中不滿的聯邦軍士兵們的首要攻擊目標。至於那些沒有落入河谷中的傢伙,處境也相當不妙:雖然聯邦軍指揮官們嚴令禁止脫離戰線去獵殺落單的敵軍駕駛員,架不住如任濠等和帝國軍結下血海深仇的基層指揮官完全放任手下的報復行動。
在抵達北岸戰場後不久,麥克尼爾便見到了他要搭救的第一架KnightMare機甲,那倒黴的機甲在被炸壞後落入了石縫裡,輪子已經懸空,機械腿和機械臂又全部損壞,駕駛艙也無法彈出。艱難地開啟了駕駛艙門的駕駛員只往外走了幾步,便發現不遠處有聯邦軍士兵正在靠近,於是又嚇得躲回了駕駛艙內。
確認了訊號又透過光學探測裝置發現了被困人員所在地的麥克尼爾採取了相當暴力的救援方法。他避開察覺到帝國軍逼近並向他開火的聯邦軍士兵,徑直來到那溝壑前,先用機械臂直接掀飛了駕駛艙門,而後把還處在茫然之中的駕駛員拖出來、甩給了在後方接應的伊坦貝男爵的侍從們。緊接著,他連忙向後退卻,在躲開了兩發反坦克火箭彈後再次來到溝壑前,打算把被卡在溝壑裡的KnightMare機甲搬運出來。
那倒黴的駕駛員被麥克尼爾甩到半空中,眼看著就要摔個粉身碎骨。手忙腳亂的其餘駕駛員只好硬著頭皮用機械臂去接人,總算避免了己方因施救方法差異而出現第一名死於救援的駕駛員。儘管如此,因慣性的作用而順著機械臂繼續下滑、最後撞在了KnightMare機甲上的那名駕駛員依舊摔得不輕,起碼斷了兩三根肋骨。
後方跟隨伊坦貝男爵喬治來到前線的駕駛員並非是測試團隊的一部分,而是男爵本人的侍從。他們的工作除了侍奉伊坦貝男爵之外,自然也包括為自己效忠的主君排憂解難,比如充當將受困人員和裝備送往後方的搬運工。眼看著一騎絕塵的麥克尼爾救完了人就走,眼冒金星的伊坦貝男爵顧不得體面,連忙囑咐侍從們記得先把駕駛員和損壞的機甲殘骸好生送回後方,而後馬上向前繼續追趕。他不相信麥克尼爾能用幾分鐘就學會駕駛這種機甲,除非他先前聽到的那段話是真的——麥克尼爾在十年前就見過KnightMare的原型。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一個沒有爵位的平民、一個甚至不算是現役軍人的教官,哪裡有機會在十年前的軍演中見識到逃生用駕駛艙?全是謊言,都是骨子裡只崇拜金錢和強權的平民編出來騙人的。
“閣下,請您跟緊了。”麥克尼爾時不時地提醒伊坦貝男爵千萬不要掉隊,“敵人一定會嘗試著把我們的隊伍從中攔腰切斷,到那時就糟了。”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你要是慢一些——”
“那可不行。他們可是帝國的未來,我怎麼能讓帝國的未來葬送在我們手裡呢?”
麥克尼爾暫時還不想管受困的駕駛員,一則伊坦貝男爵還有其餘侍從跟得還算及時,他不可能在眾目睽睽之下炮擊友軍;二來附近的聯邦軍和南庭軍並不清楚他是完全反對布里塔尼亞帝國的共和派,像他現在這樣一路高歌猛進的後果就是受到聯邦軍的重點關照。果然,當隊伍進一步深入交戰區之後,聯邦軍的炮擊迅速到來。
以儘快施救為名,麥克尼爾在營救受困駕駛員的過程中完全不考慮其安危,只管把人從駕駛艙裡揪出來再扔給後面的友軍——相比之下,他對待KnightMare機甲殘骸時就溫柔多了。無計可施也沒法反駁更追不上麥克尼爾的侍從駕駛員們只得遵命行事,他們將負傷的駕駛員接收進自己的駕駛艙,又用自己的機甲攜帶機甲殘骸返回。等他們回到後方地帶時,再想追上前面的隊伍就沒這麼容易了。
伊坦貝男爵身邊的侍從本來就不夠用,等麥克尼爾救出5名受困的駕駛員之後,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男爵驚覺自己已經成了光桿司令:侍從們正在攜帶駕駛員和機甲殘骸返回的途中,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拋下手頭的工作來找他。
四周安靜得可怕,放眼望去這翠綠色的森林裡不見半個人影,也沒有偶爾路過的小動物,只有沉默無言的樹木見證著這一切。周遭又吵鬧得令人心神不寧,接連不斷的爆炸聲背後是無法傳到他們耳中但從未斷絕過的慘叫聲、求饒聲、哀嚎聲還有垂死的人們向各自信奉的神明祈禱的聲音。
這不是娛樂,不是貴族茶餘飯後的談資,不是故作清高的狩獵。只有真正身處空曠又令人窒息的戰場中,伊坦貝男爵才真正地感受到了名譽布里塔尼亞人士兵們每天都在接觸而他永遠要逃開的東西。天國和地獄尚且要將天使和惡魔劃分成不同檔次,人間自然也該有相應的規矩,有些工作就該由相應的群體來做,可誰也說不準自己的命運會在何時同另一個完全不屬於自己的世界產生奇妙的交集。從長方形駕駛艙上探出的半圓形整合火控雷達等裝置於一體的探測裝置對應的訊號燈閃爍個不停,顯示螢幕上那代表著麥克尼爾的光點也越來越遠。處於被聯邦軍攔截的恐慌中的伊坦貝男爵終於向求生欲屈服了,他甚至開始安慰自己,有如此本事的麥克尼爾本該也是貴族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