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DEP1:貪狼(1)
【上帝、宗教、封建領主和支配古代社會的所有價值觀都是木乃伊,只值得放在歷史博物館裡。我們不需要看到一個個人跪下祈禱、卑微地低下頭、祈求上帝的憐憫和寬恕。我們NOD兄弟會不需要神,我們就是自己的主人。】——基甸·瑞夫肖,1997年。
……
“心跳速度迅速上升……給他再來一針鎮靜劑。”
“好。照這樣下去,這個也要報廢了。”
“無所謂,我們還有更多備用的。不過,讓他就這麼死了,咱們就白白在他身上浪費那麼多時間了。”
邁克爾·麥克尼爾想說些什麼,他的意識還不是很清醒。思緒和頭腦都處在混亂中的他用力睜開沉重的眼皮,刺眼的燈光照得他昏昏欲睡。在他的意識再一次回到黑暗中之前,他似乎看到了幾個圍著他忙碌個不停的醫生。
“……重建認知失敗,得來點猛藥了。”
“所以說我們要把這傢伙送到哪去?機密情報局(Office of Secret Intelligence)也不見得會願意收這種……呃……半殘廢?”
“少評論他們的事。咱們只管做自己的工作就好,要是說錯話了,都不知道自己要怎麼死。”
“那倒也是。”
或許自己確實需要認真睡一覺了,他已經好久沒有真正地休息過了。整整一年和入侵地球的外星異形怪物交戰的過程中,哪怕是和戰友們歡聚一堂、舉辦著慶祝勝利的宴會時,他的神經也依舊緊繃著。等他結束了那次失敗的旅途之後,他又要費盡口舌向他選定的絕對可靠——好吧,是相對意義上——的新戰友闡明發生在他們身上的一切。
準確地說,那人是他的前輩和導師。羅根·謝菲爾德(Logan Shepherd)是GDI第一代參謀總長馬克·謝菲爾德之子,同樣參加了第一次泰伯利亞戰爭,是最早完全加入GDI的那一批美軍軍官之一,日後成為了GDI海軍陸戰隊司令、培養了一代又一代GDI特種兵。多虧了羅根的努力,GDI得以一次次地針對NOD兄弟會的核心發起打擊,甚至是派遣特工唆使NOD兄弟會的重要首領馬西昂暗殺第二次泰伯利亞戰爭後短暫地統一了NOD的安東·斯拉維克。
……每個可以和他見面的人都有著別樣的執念,至少李林是這麼說的。然而,當麥克尼爾真正和自己尊敬的【羅根叔叔】再次見面之後,他才發現羅根的樣子看上去和他以往記憶中的模樣完全不同。事實上,羅根起初對他所說的一切都沒有興趣,也拒絕幫他想更多的主意。
“別誤會,邁克。我想幫你,但我並不知道該怎麼入手。你剛才說,伯頓和舒勒曾經試圖推算出李林的規則,然而你們上一次的慘重失敗證明這些看上去很有說服力的推論都是錯誤的。”說到這裡,褪去了臉上那條黑色的環帶的GDI第一代特種兵指揮官嚴肅地以向下屬訓話的口吻問了起來,“還有,你又跟我說尼克斯·斯塔弗羅斯從未真實存在過、只是NOD兄弟會的間諜甚至可能是凱恩本人偽裝成的一個【假人】——好,我相信你說的這些。現在告訴我,什麼是真的?身為指揮官,竟然要在對一切一無所知的情況下開始戰鬥?”
“李林把他們留下的一切都毀了,所以我沒法回答你。”麥克尼爾沮喪地嘆了一口氣,“……但我現在回想起來,可能是我們在9號平行世界因為獲取的資訊不夠多而做出了許多錯誤的判斷。”
“嗯,下一個平行世界的特徵以及挑戰者的特徵和上一個平行世界有關——那麼,那個叫李林的不明生物有沒有說過,像現在這樣的情況……”身高和麥克尼爾相近並且比麥克尼爾更魁梧一些的羅根環視著過了不知多久仍然空蕩蕩毫無裝飾的大廳,“……是繼續沿用之前的規律,還是從頭開始?”
“我……”
“你不知道。”羅根握緊右拳,輕輕地捶了一下麥克尼爾的左肩,“我的建議和當年一樣,多去度假,多去做些讓你自己快樂的事,別整天盯著NOD兄弟會信徒不放。你盯了十幾年,都沒能阻止他們把費城太空戰炸飛上天。”
話是這麼說,羅根還是接受了麥克尼爾的請求,嘗試著幫助麥克尼爾分析不同平行世界之間的聯絡。這對更擅長不對稱戰鬥(或許是有組織的大規模暗殺)的羅根而言,無疑是一件苦差事,麥克尼爾也並不指望羅根能很快獲得什麼結果。
“但我還在考慮另一件事。”等到戰友們的犧牲在他心中留下的傷痛逐漸有所減弱之後,麥克尼爾按原樣為羅根舉辦了一個小規模的歡迎宴會。他對羅根說,即便團隊現今變得面目全非、一切都要從零開始,有些傳統也應該保留下來,這樣以後加入的戰友們就能銘記著犧牲者的理念而繼續前進。“李林一定會給我們創造更困難的挑戰,有時候我們很可能會長期無法取得聯絡。類似的事情過去發生過多次了,那時候大家都還在,情況不至於惡化無法收拾的地步……所以,我們需要制定一個既毫不動搖又具有一定靈活性的新準則。只要照著這個準則去做,就不必擔心無意中互相妨礙了彼此。”
“你把GDI的那一套沿用下來就好。能勉強用的東西,就不要隨便去改變它,否則後果會很嚴重。”目瞪口呆的羅根望著仍然殷勤地往餐桌上端著一盤又一盤美味佳餚的麥克尼爾,著實吃了一驚。他生前印象中的麥克尼爾和【廚藝】這個概念從來就無緣,更不必說像現在這樣扮演一個合格的大廚的角色了。“……你真的改變了很多,邁克。可惜所羅門沒機會見到這一切了。”
“求你了,千萬別跟他說這些,反正我也沒有把他找來和你打高爾夫球的計劃。這都是為了生存啊,羅根叔叔。”麥克尼爾手忙腳亂地把一瓶紅酒擺在桌上,沒忘記讓羅根想想那個更嚴重的問題,“……剛才你說照搬GDI的原則是吧?行不通的,大部分平行世界和我們的世界的發展趨勢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後就出現了重大偏差,統一的人類文明是可遇不可求的。”
那麼,要不要嘗試著推動人類世界走向統一呢?麥克尼爾暫時還沒考慮過,他承認自己的能力不足以辦到那些事。正如他和羅根都贊同的那樣,GDI的勝利存在不少偶然性和運氣因素,把那些都排除掉之後,很難說照著GDI的辦法去做就一定能得到完美的甚至是勉強合格的結果。當然,總要有個標準才行。
發覺自己不知什麼時候又恢復了思考能力的麥克尼爾首先需要弄清自己所在的位置,然後是這個平行世界的相關情報。不過,他昏迷過去之前看到的景象證明他要麼是重傷員要麼就是被關在某個研究所裡接受慘無人道的人體實驗的倒黴的實驗品——假如是後一種情況,那他現在忙不迭地跳出來證明自己還生龍活虎就等於是自殺。
他有心暫時保持安靜,無奈圍著他打轉的醫生們並不想給他這個機會。僅僅過了幾分鐘,就有醫生上前翻開他的眼皮,驚訝地發現麥克尼爾已經醒了。
“奇怪,他不該這時候醒過來的。”
“那就再來一針。”
“先別這麼做,剛才他心跳都停了。是不是該謹慎點?”
“咱們得對自己選中的人有信心哪。這麼多考驗,他都挺過來了,這次也沒事的。來,聽我的,加大劑量!”
見鬼。麥克尼爾腦海裡剛冒出些罵人的念頭,就又一次昏了過去。這次他沉睡的時間比之前還要長,在睡夢中,他彷彿又回到了那個空曠的灰白色的大廳,同初來乍到的羅根繼續研究在不同平行世界生存的同時貫徹自己的主張的辦法。
他們確實需要一個標準。以前麥克尼爾也制定過標準,不過那時團隊裡的每個成員對於那些並不怎麼嚴格的準則都有自己的一套解讀方法,以至於他們往往會為了自己的目的而做出些更務實的選擇,甚至是同敵人虛與委蛇地暫時聯合起來。
坦誠地講,麥克尼爾從來都不覺得偶爾跟敵人打太極是什麼不可饒恕的罪行,他自己就不止一次地為了個人(但更多的是GDI)的利益去私下聯絡NOD兄弟會。真正讓他在意的是這種多樣化的解讀在團隊中造成的紀律缺失,當每個人都為不同的目標投入了大量時間和精力之後,指望他們再盡心盡力地服務於團隊的整體利益就不大現實了。
“等等,你的意思是說,你的團隊實施的是一種去中心化的管理模式?”那時津津有味地嚼著勃艮第紅酒燉雞的羅根抬起頭,臉上半是無奈,半是一種麥克尼爾說不上來的放鬆,“虧他們能跟你這麼長時間還沒鬧更嚴重的矛盾……一聽就覺得明天要散夥。”
“這是有代價的。我默許他們可以有更多的自主性——其實在大部分情況下我們在各個平行世界自身難保,根本管不了別人——換來他們在能自保的前提下為團隊的利益服務。”麥克尼爾心虛地避開了羅根的視線,他本是要給羅根補辦個歡迎宴會的,可不是為了專門來聽羅根訓斥他的,“但我們還有別的辦法嗎?沒有,我們在陌生的平行世界裡既是唯一可靠的戰友又是需要警惕的……潛在對手。”
“我現在明白你為什麼最後沒當上總司令或參謀總長了。”羅根從嘴裡吐出幾小塊雞骨頭,那些殘渣馬上就消失不見了,“不應該啊,所羅門生前沒少教你,我也沒有藏私啊。”
“不是那麼回事——”
“那就不提這些。這件事沒必要很嚴肅地去討論,我們現在就把它解決。既然你說把GDI的整套辦法挪用過去很不恰當,找些基礎的原則總沒錯吧?比如說,在沒有外星人入侵等對整個人類文明造成重大威脅的外敵的情況下,把消滅自由世界之敵作為頭等大事。”
……這也行不通,麥克尼爾早就發現有時候危害自由世界的敵人恰恰藏在自由世界內部。他們裝作是熱愛自由世界的自由民或鬥士,暗地裡做著數不清的只會透支自由世界的信用的蠢事。
當麥克尼爾的意識再次恢復清醒的時候,他慶幸自己總算不必和手術檯、醫生還有無影燈為伴了。眼前是一個完全封閉的房間,整體呈現出灰白色,牆壁看上去並不那麼堅硬,可能是鋪設了防止囚犯撞牆自殺的軟質緩衝材料。至於鼓起勇氣繼續這不知何時會有盡頭的旅程的麥克尼爾本人,則被綁在椅子上:他的雙臂和雙腿都向後彎曲著,由堅固的鎖鏈捆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