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把特例變成慣例就成為了管理專家們絞盡腦汁要完成的一項偉業——得想個辦法要這些人不求回報地加倍賣命工作。再這樣下去,普通人恐怕就會對此敬而遠之,這一點從柏林方面頻繁傳來的人士調動訊息中得到了證明。軍隊、警察、文官……各方都在這片沒有硝煙的戰場上爭奪自己的位置,而無奈地看著審訊記錄的兩人在這場對決之中連棋子都算不上。
國家安全總署的名頭,終究無法普照每一個為這名聲做出貢獻的工蟻。
“他隱瞞了部分訊息。”過了半晌,頭髮茂盛的青年得出了結論,“一定還藏了什麼。”
“你是說裝甲獵兵那方面嗎?”快要禿頭的白人青年笑了笑,替同伴翻到了下一頁,“透過暴露一些小的而且已經被我們掌握的真相來隱瞞更重要的真相倒是很常見,但我們目前還沒有發現明確證據。如果說還有什麼不同尋常之處,那就是他和從前年開始往印度東北地區擴張的白袍大齋會有密切來往。你不必擔心,我們的線人還在努力地尋找著更直接的證據。”
“恐怕也不只是白袍大齋會。”
“……這是什麼意思?”頭髮日漸稀少的青年揪著頭頂僅剩下的幾根頭髮,“他同巴基斯坦甚至是美國的相關機構有來往,反而是很正常的事情。我只是沒想到,這個看似是因為捲入了遊騎兵分贓不均引發的內鬥才被迫叛逃的傢伙竟然這麼早就和我們的人聯絡了。”
“問題就出在這裡,他的所作所為——如果這就是全部的話——和他的證詞在邏輯上是衝突的。推動他和我們的人聯絡的不是利益而是某種更大的壓力。”穿著便服的青年左看右看還是認為這份供詞存在一個不怎麼起眼但致命的缺陷,“有辦法調查他和國防軍的全部聯絡嗎?所有和他打交道的人都要被包括在內。”
然而這是根本不可能的,至少因為壓力而過早地犧牲掉了一大半頭髮的青年是這麼認為的。【灰色樂隊】一案把國防軍和國家安全總署的關係攪得雞飛狗跳,這時再開展未經授權的調查只會讓雙方的隱性衝突加劇。前總統斯派達爾剛去世不久,柏林正在積極地塑造其與NSDAP英勇鬥爭的形象。鑑於現狀,若在國防軍的哀傷氣氛散盡之前對著一個以年輕時追殺NSDAP成員聞名的將軍及其部下發難恐怕將給身不由己的兩人帶來徹頭徹尾的災難。
要是他們能拿出巴赫中將涉嫌叛國的證據,那又另當別論了。然而,種種跡象表明巴赫中將在圍繞著達卡的謎團有關的一系列事件之中沒有起到任何作用。監聽部門經常能聽到第9空降師計程車兵們抱怨自己的頂頭上司是個連看檔案都得拿放大鏡的糟老頭子,【長官愈發不能有效處理軍務】幾乎成為了那支部隊當中許多人的共識。
留給他們兩人的時間都不多了,他們只得強裝樂觀、鼓勵對方不要放棄。臨走時,禿頂青年沒忘了從朋友那裡要回影印件,這東西可不能隨便流入其他部門手中。
雷厲風行的國家安全總署也有不少碰釘子的時候,況且達卡之戰的疑雲本來和他們無關。儘管如此,從國防軍的異常冷淡態度中判斷東孟加拉戰事背後有貓膩的大人物們把這次調查視為一個在國防軍面前扳回一局的好機會,他們無視了內部的反對意見,決定以駐印德軍在去年12月的種種異常行為和達卡事件中的諸多疑點為由開始新一輪的情報蒐集和分析。
結果,訓練有素的情報人員們結結實實地碰了壁。他們從1984年12月下旬開始進行了持續一個月的高強度調查,除了能確認東孟加拉地區有個疑似是美國或英國某機構牽頭的生物武器研究專案之外竟然一無所獲,甚至沒能成功地把任何一個德國人牽扯到其中。不死心的特工們一方面把調查範圍擴大到印度人並做好了隨時抓人的準備,另一方面又加緊了在那些曾經協助德印聯軍於東孟加拉開展行動的民間組織中搜集情報的工作。
就在上個星期,國家安全總署在調查過程中有了驚人的發現:一些本應在戰敗後被關押於東孟加拉或印度的監獄內或是被遣返回西巴基斯坦的遊騎兵並沒有像紙面上記錄的那樣老老實實地蹲監獄或是滾回老家忍受周遭平民的指責和唾罵,而是在秘密叛逃之後得到了庇護。接受叛逃過來的敵人並不是什麼新鮮事,問題是駐印德軍似乎並未就此上報——本能地認為這背後牽扯到重大陰謀的情報人員們決定立即採取措施以制止同胞中的害群之馬製造更大的損失。
本著兵貴神速的原則,國家安全總署的特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突襲了國防軍的秘密設施並把其中幾名受到保護的原巴基斯坦遊騎兵逮捕,接下來他們要做的就是趕在國防軍過來找麻煩之前從這些人嘴裡套出儘可能多的情報。
夜以繼日地工作著的情報人員堅信他們一定能從中找出背叛了祖國和同胞的叛徒,為此付出再多也無妨。法網越收越緊,自作聰明的不法之徒們很快就得束手就擒。不過,始終困擾著情報人員的關鍵仍然是那些人的奇怪動機。巴基斯坦方面的情況還好解釋,而印度和德國的被調查人員總會做些令他們匪夷所思的事。
涉及到白袍大齋會的問題就更加複雜了。早在白袍大齋會發展壯大時期就開始了對其密切監視的國家安全總署幾乎每個月都能收到歐洲的達官顯貴同該組織建立了新關係的訊息,其成員在國籍、行業和年齡段上的分佈廣泛程度已經讓負責這些事務的情報人員麻木了。多虧當初及時地建立了情報網路,他們才得在關鍵時刻從白袍大齋會獲取自己所需的訊息。
但自覺勝券在握的特工們高興得太早了,他們忘記了國防軍的尷尬處境和東孟加拉的一片混亂給軍官們帶來的壓力,有時候這壓力會導致更多的瀆職行為,有時卻恰恰相反。簡而言之,這次國家安全總署的保密工作做得似乎不太好,剛到傍晚,就有幾個形跡可疑的德國人接近了建築,並在進行了簡單的溝通後直接提出要把那幾名巴基斯坦遊騎兵帶走。
眼見國防軍的人找上門來,設施的負責人只得想辦法繼續拖延時間,匆忙之間連線人傳遞來的最新情報都忘了仔細審閱。審訊人員接到了從白袍大齋會的線人手裡拿到的機密,也面面相覷,他們仍然不能迅速判斷出這些情報和己方之間的聯絡。
“果然還是應該重新調查泰倫礦業公司……”禿了頂的白人青年坐在玻璃前,無精打采地審閱著檔案,“要不是因為——”
他的視線停在了其中幾行字上,這些不同尋常的資金流向引起了他的注意。
“怎麼了,主任?”站在他身後的審訊人員見狀,以為長官又有了重要發現。
“你還記得上次我們在陸軍航空隊的調查結果嗎?”差一步就要成為光頭的白人男子緩慢地舉起右手去擦頭頂的汗珠,“當時我一直覺得他們有所隱瞞,現在看來有所隱瞞的不是他們而是他們的上司。你看,這幾條記錄的日期和那個叫博尚的男人所說的時間點完全能對應上。把當時的記錄找出來。”
就可疑的軍官倒賣情報一事,情報人員們又緊鑼密鼓地進行了長達5個小時的整理分析工作。在此期間,他們的同僚和上司不得不和國防軍開始了一場別開生面的辯論賽。國家安全總署的官員就國防軍未經正規手續私自收留和關押叛逃的遊騎兵一事提出質疑,而軍隊派來的交涉人員則聲稱即便要就此問責也該是軍隊內部解決、輪不到國家安全總署說三道四。
半夜十一點,國家安全總署終於同意釋放約書亞·米切爾等叛逃的原巴基斯坦遊騎兵,一併從這棟大樓內走出的還有軍官們在得知了最新調查結果後因擔憂對方報復而提前發出的預警通知:
“給新德里的駐印部隊憲兵營打電話,讓他們立即逮捕洛赫中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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