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8AEPXB:紀律
【不健康的服從關係導致對人類領袖不正當和不符合聖經的服從。】——馬克·謝菲爾德,1998年。
……
坐落在印度各地的德國設施往往並不是那麼引人注目,它們當中有許多同附近的印度民用設施混用一片建築區,而且很好地把自己的真實用途掩蓋在了溫和的表象之下。即便幾十年過去了,德國人在印度的影響力依舊揮之不去,成千上萬的德國人來到這片土地謀生或從事一些特殊工作,而印度人除了對此表示理解之外並無他法。
德國人是有理由為此而自傲的。沒有他們,就不會有今日的印度,說德意志算得上是當今印度的締造者也無妨。一些德國機構在印度搶佔了最好的地盤,而並不心服口服的後來者為了爭奪同一塊地盤(這其中既有德國人又有印度人)勢必要和舊主人發生激烈的衝突。類似的事情在印度的土地上屢見不鮮,從城市到鄉村都被另一種不見血的廝殺圍繞著。
過去的一代老印度人會說,那些佔據了繁華地帶的氣派建築最有可能歸德國人所有;上一代印度人則會說,判斷某處建築區究竟更有可能屬於德國人還是印度人的依據是其出入於其中的工作人員和訪客,但即便是這種方法也往往會在新變化面前失靈。接納來自世界各地——至少是德意志影響範圍內各國——的訪客們是印度人的生活中逃不過的一環,更有不少歐洲人為了尋求淨化心靈而專門往杳無人煙的村落進發。各有各的苦難要去忍受的歐洲人會驚訝地發現印度的神奇之處,每個人都能在印度找到自己的精神寄託,當他們離開這裡時,那些重要的回憶也將伴隨他們一生並在餘下的日子裡支援著他們忍受略顯單調而枯燥的生活。
印度的土地上還有太多的未解之謎等待著人們去探索,就連前後統治了印度將近百年的英國人也不敢斷言他們瞭解印度的一草一木。那麼,後來居上的德國人就更沒有理由對印度掉以輕心了。當更多的德國遊客和商人滿懷期待地尋找著印度的閃光點時,那些直接或間接聽命於柏林的人們卻有著另一種截然不同的看法。這裡既不是什麼風水寶地也不是什麼尋找人類靈魂歸宿的聖所,而是德意志的邊疆和前沿,是兩個各執一詞的自由世界對抗的最前線。
在加爾各答市內和郊外德國人開設的數量眾多的公司和工廠中工作的印度人有時會偶爾向隔壁的其他建築物投去好奇的視線,他們並不是總能從自己的德國人朋友或僱主口中得知這些建築的真實用途。當然,他們也不會知道,有一雙雙警惕的眼睛就在漆黑一片的玻璃窗後緊盯著他們、記錄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僅有一牆之隔的建築內外彷彿兩個世界,同嘈雜的外面相比,建築內安靜得可怕,每個匆匆地從走廊裡路過的人都把大寫的焦慮掛在了自己的臉上。他們總是在趕路的,幾乎沒有人願意閒庭信步地在這裡遊蕩。一些忙得焦頭爛額的工作人員擠在狹窄又悶熱的機房裡不停地和外界進行溝通,誰也不知道他們在研究些什麼。
在另一個高度封閉的房間裡,一群穿著便服的工作人員圍在一起聚精會神地觀看著錄影。錄影的內容可謂多種多樣,但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其中大部分錄影都拍攝於達卡,且畫面中充斥著連續不斷的爆炸。
“……那到底是什麼……”
“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們有沒有就此被徹底消滅。”其中一個有些心不在焉的工作人員和同伴小聲議論著,“讓這麼危險的東西跑掉,上面肯定會怪罪下來。”
房間裡的沉默持續了片刻,又一個聲音打破了短命的寂靜,“依我看,這些東西對我們沒有任何威脅。非洲人說不定用得上它們。”
其中一個螢幕上播放的正是達卡的巴基斯坦軍隊攔截那些不知從何而來的異形生物的一幕。以巴基斯坦遊騎兵為主的步兵不必擔心在同怪物的搏鬥中輕易地喪命,他們成為了阻擋怪物推進的第一道防線。就連這房間裡的工作人員都不清楚這些錄影是由誰拍攝的,有人猜測是當時恰好從達卡上空路過的孟加拉戰機或印軍戰機隨手記錄下的瞬間,但他們不會因此就小看錄影中的內容,即便許多錄影模糊得令人難以分辨其中的景物。
房間裡的人或多或少都對當前的工作有些怨氣,部分是因為工作毫無進展,部分則是因為錄影畫面質量實在是太差了。這些平時都自認為有些本事的分析人員已經把和達卡之戰有關的錄影翻來覆去地觀看了許多遍,至今也沒能找出其中的真正問題。如果說作為東孟加拉戰事尾聲的達卡之戰當中最值得關注的僅僅是那些不知道從何而來的異形怪物,事情反而會簡單許多:巴基斯坦方面當時如何處理同異形怪物有關的謠言,德國人就如何依法炮製。比起把相關問題一股腦地推卸給競爭對手,從不承認它存在反而更安全一些。
外面傳來了敲門聲,穿著稍顯體面些的工作人員連忙前去開門並走到房間外,同等候在外面的同僚交談起來。
“就目前而言,沒有進展。”他的每一個發音拖得很長,聽上去活像是還沒睡醒的可憐人被某些不可抗力從夢鄉中喚醒時的語氣,“會不會還有一些缺失的重要證據?”
“這是必然的,但我們無法調取那些資訊。達卡的戰鬥結束之後,有不少第一手的情報證據都被裝甲獵兵帶走了。想從柏林的裝甲獵兵總監部拿到那些證據,憑我們是根本做不到的。”來人是個三十歲出頭的青年,穿著一件青色短袖衫,頭髮已經脫落了一大半,再過幾年就會加入光頭人士的隊伍之中,“……這一次我們慢了一步,不然不至於這麼被動。”
“可不止是一步啊。”頭髮還健在的工作人員苦笑著,他看了看同伴的腦袋,覺得自己再過兩三年也要落到同樣的地步了,“幸好我們手裡還有幾個【人質】。昨天的審訊記錄,能給我們一份副本嗎?”
“這是違反規定的。”幾乎光頭的同伴嚴詞拒絕了老朋友的請求,卻轉眼間就從身旁的資料夾裡翻出了一份影印件,“我們的時間不是很多,他們很快就會找過來的。就算那些人不在乎這個棋子的死活,也得在乎柏林的副業。”
走廊裡沒有多少人路過,但從事這份工作已接近十年的兩人自然不會忘記著無聲無息地忠實記錄著一切的另一種裝置。機器不總是比人可靠,但總是能在大部分場合下表現得比人更優秀,雖然在靈活性上仍然有所欠缺。兩人又交換了這些情報,他們彼此都衷心地希望這些不怎麼合乎規矩的行為能夠幫助他們早些完成上級攤牌的任務。柏林的大人物們怎樣明爭暗鬥,他們不想管也管不了,只求這些鬥爭不要波及到遠在印度的他們。
世界各地的市民們,或者至少是北美還有西歐、中歐的市民們不必把異形怪物當做時興話題,全是孟加拉危機中各方保持了驚人的一致性的功勞。儘管如此,參與到調查工作中的人們並不會認為已經發生的事件能被輕而易舉地抹去,他們需要在難以得到國內其他相關機構密切協助的情況下獨自挖掘出這其中的秘密。
這些人沒有統一的制服,也不會隨便佩戴什麼誇張的徽章,更不會把某些除了吸引他人注意力之外別無益處的旗幟和符號掛在走廊裡。本應伴隨著NSDAP被一同埋葬的機構如今仍然效忠於他們的德意志祖國,只是換了一種形式而已。也許外界對於國防軍和SPD的某些批評是正確的,但即便沐浴在陽光中卻仍然被籠罩於陰影裡的人們不會在乎那些意見。他們或是有著更為遠大的理想,或是早已看清了語言背後的腐敗本質。
“這個姓名——”
“不排除是假名的可能性。約書亞·米切爾,美國人,自稱現年34歲,來到巴基斯坦之後以外籍人員身份加入了遊騎兵部隊。我們正在核實他的真實身份,不過東孟加拉儲存的大量資料都被巴基斯坦人給銷燬了,而柏林那邊蒐集的美國公民資訊裡沒有這個人的內容。估計就是個毒販子或者黑幫成員,私下裡也沒少胡作非為。”光頭的青年男子指著下面的記錄內容,讓同伴看得更仔細一些,“他的證詞是最豐富的,而且看上去不像是個有原則的人。我們還沒怎麼動藥,他就把該說的和不該說的都說了,這下不知道到時候想要保他的裝甲獵兵會怎麼想。”
“你知道他們根本就不怕這種程度的威脅,克勞斯。”頭髮還好端端地長在腦袋上的青年揪著下巴上的胡茬,繼續往下看著記錄內容,“裝甲獵兵是做什麼的,咱們都清楚。這幾年的風向對他們很不利,於是他們就像發瘋了一樣地到處積攢能讓他們和許多人同歸於盡的把柄……但是,如果柏林真的下定決心對他們動手,就憑他們掌握的東西還遠遠不足以讓真正的巨頭有所畏懼呢。”
光頭的青年點了點頭,心底猛然閃過了一絲恐慌。這些年來,他聽到的風聲不算少,其中不乏對自己所在的機構十分不利的流言。明裡暗裡支撐著德意志新時代霸權的強大武力所得到的回報自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以來就一直在走下坡路,如果說能夠在臺前展現英姿的國防軍還能博得與貢獻相稱的報酬的話,那麼更多的組織和機構及為其服務的個人就簡直是白打工了。
有些酷愛工作的前輩們的事蹟一次次地被提起,站在走廊裡私下交流情報的兩位平日也沒少用那些聽上去除了叫人對整個行業產生恐懼之外再無其他意義的事蹟去欺騙剛入行不久的新人。全年無休的工作狂在這一行裡很受NSDAP歡迎,即便那個組織已經銷聲匿跡了四十多年也一樣,SPD和國防軍都不會拒絕盡職盡責又不求回報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