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想法,我大概明白了。但是【人民戰士】是孟加拉人目前還認可的盟友,況且我們也不知道哪些【人民戰士】仍然秘密地效忠於叛軍。”斯塔弗羅斯隨著車子一同顛簸著,他的禿頭有時便直挺挺地撞擊了上方的天花板,“孟加拉軍絕對不能在這時候向著印軍開火,其實他們自己內部的各部分也一樣。”
“那我們就要眼睜睜地讓這群嘴上說著為全人類的自由和平等奮鬥的騙子把那些東西搶走?”麥克尼爾氣得笑了起來,他無奈地搖了搖頭,請斯塔弗羅斯不要只顧著說喪氣話或一味地強調現狀,“我跟這種人合作對付通用銀河或是整合運動是迫不得已的,而且即便是激進分子當中也不乏真正聽得懂人話的理智之人。但對於這夥只管在印度東北地區到處襲擊平民、破壞基礎設施的瘋子,讓他們活著就是對其他文明人的最大犯罪。”
“我可沒說過我們要放任他們行動。”明顯地聽出了麥克尼爾的不滿的希臘人連忙宣告自己的立場從未動搖,“與其在他們剛伸手的時候就給他們戴上手銬,還不如人贓並獲呢。”
12月7日,印軍的進軍速度明顯地慢了下來,而包圍達卡的印軍也沒有發起總攻的跡象。趁著印軍延緩推進的機會,在震驚之中幾乎浪費了一整天的孟加拉軍終於重新開始行動了。他們不再有任何顧忌,也不再講究什麼章法,只是把部隊分散開去佔據東孟加拉的每個角落、免得讓印度人捷足先登。加爾各答和新德里的孟加拉自由戰士領袖們也要求同德國和印度的使者進行磋商,以研究印軍的擅自行動該如何善後。
沒人知道會談的具體過程,但退休多年的德國前總統漢斯·斯派達爾將軍卻在第二天接受媒體採訪的時候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就算世上沒有永恆不變的國境線,近期的劇烈改變也不會符合德國和印度的共同利益。此舉被外界視為德國反對印度吞併孟加拉地區的明確訊號,而印度多地因此爆發了大規模的反德抗議活動。支援元首的印度公民們走上大街小巷,強烈呼籲元首及其幕僚和將軍們為了一個統一印度的理想而無視德國人的橫加干涉、儘早透過這場戰爭讓當年被英國人割裂開的印度恢復原狀,從而結束過去幾十年來的長期內耗。
左右為難的印軍只得對他們的孟加拉人盟友解釋說,搶先佔領了東孟加拉邊境地帶是為了防止印度東北地區的叛軍藉機擴張而採取的必要舉動:此舉有利於印軍更加靈活地調動部隊和物資。不管孟加拉人是否願意相信這些言論,印軍透過暫時停止對達卡的總攻並立即就爭議地區的所有權展開談判向盟友證明了自己的誠意。
然而,孟加拉軍卻仍然不能有效地約束同一旗幟下的武裝人員。印軍進攻東孟加拉之後,各地的孟加拉游擊隊就不再聽從孟加拉軍的指揮了,有些游擊隊甚至開始攻擊印軍,以至於印軍不得不將其首先剿滅。早就已經在游擊隊的滲透破壞作戰之中重新成為了鬼城的達卡也無法逃過游擊隊的光顧,各路游擊隊就像滲透吉大港那樣開始頻繁地在城市內外展開游擊戰,把到了夜間便漆黑一片的城市變得更像是人間地獄;與此同時,規模龐大的巴基斯坦軍隊由於幾乎喪失了戰鬥下去的意識而無法組織有效的反擊,那些仍然被迫堅守在陣地上的軍官和士兵們不是躲在掩體裡瑟瑟發抖就是跑出去醉生夢死、喝得酩酊大醉,完全不顧西巴基斯坦方面的禁酒令。
對未來感到迷茫的除了即將迎接慘敗的巴基斯坦軍隊之外,同樣還有似乎要迎來一場輝煌勝利的游擊隊員們。有些人直到現在才開始考慮戰爭結束之後的人生,他們往往在思考了一段時間之後便自行選擇放棄思考、迴歸到戰鬥之中。然而,不管他們如何繼續用高強度的戰鬥來麻痺自己,有一件事是他們逃不開的:只往某個確定的方向拼盡全力地前進就能收穫一片光明的短暫日子很快就要結束了。
夜幕之下的達卡被槍聲和炮火聲籠罩著,沒有人能夠從其中逃開。將軍和上校們擠在掩體裡忐忑不安地等待著明天,想象著自己被敵人逮捕後槍斃或是被作為俘虜釋放回祖國後成為忍受眾人白眼的失敗者的下場。有些思維更靈活的軍官則已經做好了自己的打算,他們沒有和這座城市陪葬的念頭。既然失敗不可避免,在失敗到來之前多采取些辦法止損乃是人之常情。
正所謂天無絕人之路,孟加拉軍在私下做生意這方面的經驗和印軍比起來只能算得上是小巫見大巫。如今達卡已經被印軍包圍得水洩不通,相信巴基斯坦軍隊的失敗只在旦夕之間的印軍指揮官們將圍攻看作是一個難得的機會,有時他們也並不介意為自己的某些友軍開綠燈。
這就是麥克尼爾跟著不斷向前移動的Z集團主力部隊抵達達卡前線時所瞭解到的一切,對面的印軍指揮官理直氣壯地聲稱自己只不過是在模仿孟加拉軍和巴基斯坦軍隊交戰期間的某些慣例而已。不想和對方爭辯的麥克尼爾於是讓斯塔弗羅斯想方設法確認城市內的情況,得到的答覆是幾乎所有還在達卡內外堅持作戰的游擊隊都在兼職充當劫匪。
“好,我記住了。”麥克尼爾皮笑肉不笑地接受了這一切,“讓他們先高興幾天,我不介意。”
說完,他拉著斯塔弗羅斯一同返回營地,彷彿他當真放棄了追查一般。心知麥克尼爾早有所準備的斯塔弗羅斯也不急躁,這位直到現在都忠實地履行著自身職責的希臘人按部就班地把他手下的志願者們安排到各處負責維持秩序,以免東孟加拉陷入全面混亂之中。
在此期間,吉大港的約書亞·米切爾透過施密特中校聯絡了麥克尼爾,並沮喪地告訴自己的戰友,他們仍然一無所獲。
“……中校,你們把那些沒來得及撤退的敵人送回加爾各答了嗎?”麥克尼爾隨口問起了俘虜的情況,他把破解謎團的希望放在那些還未逃離的泰倫礦業公司僱傭兵和參與防守重要設施的巴基斯坦士兵身上,“相信我,這事很重要。”
“你放心吧,亞當姆斯高階軍士長。”施密特中校告訴麥克尼爾,自己已經把其中一部分俘虜送到了加爾各答,並委派一些士兵監督夏普敦公司的活動,“這次我當然要相信你,主要也是考慮到夏普敦公司的信譽。”
“那是當然的,長官。要是他們會在這種關鍵問題上欺騙我們,我看他們明天就要遭殃了。”麥克尼爾鬆了一口氣,“請您不要輕舉妄動,達卡周圍的情況很複雜。我怕這時候……”
總算穩住了施密特中校之後,麥克尼爾又聯絡了參加進攻達卡附近巴基斯坦軍隊的幾支孟加拉游擊隊,讓他們一定要在關鍵時刻服從Z集團的安排。做完了這些工作後,他驅車趕往謝里夫·羅易的駐地,找到了剛結束會議的羅易,向對方當面闡述了自己的擔憂。
“……目前,你們和印軍之間的關係很複雜。如果你們自己的戰線中出現了一些不穩定因素,我們是沒有辦法保證印軍的態度的。”麥克尼爾用另一種較為委婉的方式告誡羅易隨時注意周邊的風吹草動,“我理解你的心情,在這一點上我和你們的立場是相同的,羅易。”
“不必贅述那些,亞當姆斯高階軍士長。”灰頭土臉的羅易悵然地望著遠處的城市,他們離勝利只有一步之遙,“還是讓我們說些更實際的事情吧,你要我們去關注誰?”
“等我通知。”
麥克尼爾打了個哈欠,他最近總是感到有些疲倦,但他覺得自己的同伴們只怕比他更感到勞累。千里之外的加爾各答,連續兩天沒有休息的島田真司死死地盯著螢幕上的資料,高喊著要助手把剛剛取得的實驗結果再重新處理一遍。
日本學者是不想在三更半夜出去見什麼人的,要不是研究所外面的保安說有人來找他,他寧願在實驗室裡繼續蹲一天。喘著粗氣一路小跑到北門的島田真司只看到夜色中站著一個身披大衣的人影,他試探性地向前走了兩步,終於聽到了那個熟悉的聲音:
“是我啊,我是伯頓。”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