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們打交道的時候謹慎些,那些人絕非善類。”送別伯頓的時候,蒙斯克看上去很不好意思,“……一直都是你們在承擔這些風險,這對你們來說不太公平。”
“我已經在預期收益裡提前鎖定了屬於我的那部分,這樣就不會有人覺得我在做慈善了。”伯頓裝模作樣地和蒙斯克說了幾句半真半假的話,“東孟加拉的命脈就掌握在我們手中,阿克圖爾斯爵士。即便是最純粹的理想主義者也不能無視客觀規律行事,更何況孟加拉人今天所做的一切離理想主義還遠著呢。如果那些孟加拉人執意要同我們為敵,他們勢必會付出慘重代價,到那時他們就會明白自己的口號和信仰有多麼不堪一擊。”
在尼克·西摩爾·帕克前去偽造證據的這幾天裡,伯頓又同他的合作伙伴們進行了數次商討。他並不急於邁出最危險的一步,那要等帕克回來之後再說。不必應付各種公務和商業活動時,他不是在琢磨如何賺取更多的財富,就是到處去尋歡作樂——如今就連夜店也怕了他,那些從各種風聲中察覺到了危險的女人並不打算跟著城市一起沉沒,這使得對她們的服務態度相當不滿意的伯頓大為光火。於是,他不得不虛與委蛇地表示,自己有能力在【最壞的情況下】保住一些人的身家性命。
連續醉生夢死了幾天之後,伯頓等來的不是返回的帕克,而是約書亞·米切爾的警報。
“你到底把他派去什麼地方了?”應邀來和伯頓一同分析通訊內容的卡薩德感到有些奇怪,平時伯頓不會如此急切地叫他前來,“明明只是你們的日常工作……”
“米切爾說帕克在前線被包圍了,真讓人費解。”伯頓蹲在椅子上抓耳撓腮,他想不通到底是哪一個環節出了問題,“這一切都是預先設計好的,我們在兩側準備了足夠的人手……怎麼還會出意外呢?喂,和你的手下說一說,讓他們幫我們打聽一下前線的訊息。”
“免談,這個需求太明顯了,瞞不過他們。”卡薩德連連搖頭,“我早說了,既然你已經做好從東孟加拉轉移的準備,在你的那個什麼CIA上司批准之前,最明智的選擇是把力量集中起來以便應對突發情況。現在帕克被困了,米切爾又走不開,你就只能親自去救帕克了。”
“啊,不用你說。”伯頓吸了吸鼻子,“老實說,我一點都不想去,但我確實信不過那些人……唉,麥克尼爾跟我說他忍不住自己上戰場的衝動,其實我也一樣。”
心急如焚的伯頓不瞭解帕克那邊的具體情況,他在卡薩德的說服下恢復了冷靜,轉而向自己的僱員們傳達了幾條命令。卡薩德說得對,如今在東孟加拉手握大量資源的伯頓不能輕舉妄動,這關係到整個團隊在孟加拉地區的計劃。若是他們很快就不得不在多數人的安全和帕克的性命之間二選一,估計就算是帕克自己都不會猶豫的。
“時候不早了,我先走了。”卡薩德看了一眼手錶,披上袍子打算離開。伯頓看到卡薩德把來時攜帶的包裹丟在了房間裡,連忙上去追趕,但卡薩德只說那是送給伯頓的禮物。
“什麼驚喜?”勞累過度的花花公子無精打采地問著。
“利比亞特產食品,味道絕對一流。”阿拉伯王子裹好了頭巾,背對著伯頓,“開啟之後最好今天晚上就吃掉,別放到明天。”
樂呵呵地收下了禮物的彼得·伯頓囑咐卡薩德一定要在最近切斷那些不必要的聯絡,然後忐忑不安地送走了自己的老朋友。他需要用更多的工作和更多的享樂來麻醉自己,只有金錢和慾望能讓他真實地感受到自己還活著而非死去。沒錯,再多找幾個女人也無妨,他不必像帕克那樣時刻擔心自己的所作所為背叛了對某人的誓言。
就在這天半夜,達卡市內突然發生了幾起爆炸事故,其中一個爆炸地點離伯頓所在的酒店相當近。分散在市區內的警察和士兵們立即前去封鎖現場並組織救火,免得這起意外事故影響到包括仍然被困在城內的市民們(大多數是孟加拉人)還有那些外國志願者們對他們的信心。
爆炸發生的時候,伯頓的興致絲毫沒受影響——甚至更旺盛了一些。時刻遊走在生與死的邊緣的伯頓並不在乎這些,那對他來說不過是另一種情調。
但等到酒店突然陷入黑暗之後,安然無恙地在此居住許久的伯頓立即停下了手頭的動作。即便是孟加拉游擊隊活躍在達卡四處的時候,他所居住的酒店也還基本保持著常態,斷水斷電與他無緣:那些擔心得罪了外國友人之後失去了最後一線求援希望的巴基斯坦軍官們只得竭盡全力地確保這些不請自來的吸血鬼們的生活質量。
……不,正因為達卡現在有更多的外國志願者,巴基斯坦人才更有理由保護像伯頓和蒙斯克這樣的合作者。
彼得·伯頓保持著沉默,他忽略掉了近在咫尺的呼喚,屏息凝神地傾聽著他曾無數次聽到的另一種聲音。
“各位,請你們保持安靜。”他對著看不清面孔的女人們用孟加拉語溫和地說著,“留在房間裡是最安全的。”
這酒店裡有很多【住戶】,但他們的真實身份全都是彼得·伯頓自己。然而,這些偽裝措施面對著可能暴力入侵酒店的襲擊者而言是毫無用處的,到時候僅有的一具慘死的白人屍體或是一個被掛起來示眾的失敗者足以說明一切。
有人要對自己不利,這是伯頓的第一個念頭。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在達卡遭遇襲擊了,事後殷勤的巴基斯坦士兵和警察們往往只能拿已經被燒得焦黑的屍體交差。那些武裝人員不見得是他的敵人豢養的,更有可能是敵人放進來對付他的,而真正的殺手只需要悄無聲息地趁亂行動就能圓滿地交差。
外面的巴基斯坦遊騎兵亂作一團,酒店裡的伯頓也並不輕鬆。他火急火燎地趕回自己真正的住處,換上了便於逃跑的衣服,然後開始銷燬屋子裡剩餘的所有機密檔案——一切可能暴露他們這個團隊的情報都必須被徹底清除。焦慮地把灰燼倒進馬桶裡的時候,他又聽到了熟悉的槍聲,而且離他越來越近。
“為了殺我一個人,搞出這麼大的排場。”他自言自語著,從櫃子裡找出了步槍,“不是同行競爭就是客戶不滿意,難免的。”
幸好他已經在最近幾天做了一些準備,不然即便他能逃出敵人的包圍,也勢必無法避免自己的身份因汙名而報廢。與其考慮事後怎麼避免被以為他叛變或乾脆只把他當做叛徒的CIA追殺不如先考慮怎麼從近在咫尺的殺手的槍口下活下來,本著這種樂觀態度的伯頓小心翼翼地推開屋門,刺鼻的煙味讓他立即調轉方向、朝著走廊另一頭跑去。
順著樓梯剛往下跑了一層,戴上了夜視儀的伯頓就看到了一個輪廓大得讓他有些不適的身影。錯不了,敵人把遊騎兵送上來了,而且他敢打賭那遊騎兵會在發現他之後立即開火。到第二天早上,也許策劃了這一切的幕後黑手會虛偽地為酒店裡的遇難者們流幾滴眼淚。
“謝啦,卡薩德。”伯頓低語著,翻出了卡薩德給他準備的禮物,“多虧你從你的同行那邊學到了這本事。”
察覺到了上方目標的遊騎兵調轉槍口對準伯頓所在之處掃射,從那缺口裡掉出來的投擲物不偏不倚地粘在了遊騎兵的身上。下一秒,不幸的遊騎兵被炸飛到了酒店外面,跟隨他一同下落的還有他身體附近被同時炸塌的牆壁碎塊以及不起眼的玻璃渣。沒能目睹到壯觀的火球落地場面的伯頓吹著口哨,給自己點燃了一根雪茄。他有十足的把握從這裡殺出重圍,誰都別想攔住他。
處在城市另一頭的卡薩德憂鬱地望著被大火照亮的夜空,沉著冷靜地向著身旁恭敬的教士們下達了命令。
“優先收留受害的難民,就像過去那樣。”他的語氣平穩如常,“他們不願做的事,我們來做。”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