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8AEP1:圓滿時(17)
在最初的幾個小時裡,孟加拉人的行動沒有受到影響。載著這些孟加拉人的車輛混在胡亂穿越邊境地帶的車隊之中,而沉迷於從過境人員手中收取高額費用的巴基斯坦士兵和警察並不會介意多賺一筆外快。只有恆河和國境線重疊部分的行動有些遲緩,部分是因為河水湍急及聚集在河邊祈福的兩國平民可能會目擊到一些不該出現的畫面,部分則是由於被上述的虔誠信徒們間接吸引到此地的巴基斯坦士兵。
1984年2月7日上午,從印度控制下的西孟加拉地區出發的一千多名孟加拉人士兵秘密越過國境線,返回巴基斯坦境內。他們將按照預定計劃對巴基斯坦軍隊位於邊境地帶的多個據點發起襲擊,甚至是將戰火直接燒向達卡和吉大港。德國人事先向他們保證對巴基斯坦軍隊的通訊進行必要的干擾,這會為他們爭取一些時間。
謝里夫·羅易坐在大卡車上,滿目瘡痍的家鄉映入他的眼中。恆河下游變得荒涼了不少,有些孟加拉人在巴基斯坦軍隊的鎮壓行動中遇難,另一些僥倖生還的當地居民則選擇舉家逃往印度。願意留下來抵抗的人也沒能發揮什麼作用,他們的英勇在現代武器裝備面前毫無意義。
“巴基斯坦人必須付出代價。”身旁的同伴咬牙切齒地說著,他們已經等不及將那些參加了鎮壓行動的敵軍士兵送去地獄了,“這些人殺我們一個人,我們就殺他們十個人。”
“冷靜些,兄弟們。”羅易連忙出言安撫戰友們,“這場戰爭可能會持續很長時間,而且敵人背後有著美國人和英國人的支援。”
“我們也有德國人——”
“但這終究是我們自己的事業,不是德國人的。”從逃到印度並加入了德軍招募的志願者隊伍的第一天算起,謝里夫·羅易便告誡自己不能忘記初衷。巴基斯坦軍隊斷絕了他們在巴基斯坦繼續和平地生活下去的希望,所以他們才會冒著生命危險去爭取孟加拉人的自由,這一切和德國人的關係不大,“千萬不要搞錯了順序,這一點很重要。”
一路上,他們很少遇到阻礙。有時他們專門挑選小路前進,而不得不在公路上面對巴基斯坦士兵和警察時則要另換一副面孔。這是德國人在制定計劃時告誡他們不要在打響核心區域的第一槍之前搶先襲擊外圍據點的原因之一:一旦戰鬥開始,再想渾水摸魚潛入東孟加拉核心地帶就沒那麼容易了。為了確保行動成功,德國人將經驗比較豐富的戰鬥隊伍派遣到達卡,並囑咐他們視情況靈活安排撤退路線。
羅易所在的【第202旅】第4營的情況又有所不同。它的主要戰鬥人員持輕武器沿著小路趕往達卡,而那些必要的裝備則在經過偽裝之後堂而皇之地從公路前進。些許假情報能在一天左右的時間內迷惑巴基斯坦士兵,等到那些人發現武器裝備出入情況有誤時,戰鬥已經開始了。
一個多月之前,城市和鄉野都在燃燒,全副武裝的巴基斯坦士兵肆無忌憚地在上級的命令下攻擊一切看起來像是敵人的孟加拉人。隨著鎮壓活動的削弱,先前經常見諸報端的慘劇不再那麼引人注目了,已被深埋地下的無名屍骨也從人們的記憶中逐漸消失。一切盡在掌握之中,這便是巴基斯坦軍隊對外的宣告。
而這自信的表態今天就將迎來另一重嚴峻的考驗。
隊伍在進入達卡的過程中遇到了一些麻煩,當時有一夥巴基斯坦士兵攔住了他們並試圖對每個人進行搜身。在把車隊裡的大部分作戰人員搜查了一番後,這些士兵又打算搜查貨物。眼看著埋在農產品下的秘密很可能迅速暴露,羅易向著身旁的戰友們遞了個顏色,提醒他們隨時做好戰鬥準備。
“喂,前面怎麼堵了這麼長時間?”後面傳來一個懶散的聲音,“這裡的交通堵塞有一半是你們人為造成的,等我回去之後一定要和你們的上司認真地討論一下這件事。”
眾人回頭一看,只見一個身材壯碩、叼著雪茄的青年男子從車隊後面的轎車裡走出,滿臉不悅地向著巴基斯坦士兵大聲吆喝著。這人很明顯是個歐洲白人,他還帶著一個體型同自己不相上下的保鏢。
被外國友人訓斥了一番的巴基斯坦士兵們沮喪地對這外國人解釋說,他們也只是照章辦事。
“你們有你們的工作,我有我的,而且我的時間比你們的要寶貴許多。”那白人青年從口袋裡翻出幾張美元紙幣,遞給了上前的巴基斯坦士兵,“別在這種沒用的地方浪費時間。”
孟加拉人感激地看了一眼這兩個態度有些囂張的白人青年,他們總算逃過了在進入達卡的最後一道關卡提前動手的命運。謝里夫·羅易返回卡車內,告訴同伴們在進入城市的過程中注意觀察附近巡邏的巴基斯坦機動警察部隊。那些穿著動力裝甲的傢伙在先前的戰鬥中一直是巴基斯坦人的噩夢。
彼得·伯頓和尼克·西摩爾·帕克乘車返回他們的酒店,兩人在城市裡又被交通堵塞耽誤了好一陣,這一次給他們製造麻煩的不是巴基斯坦士兵而是走上街頭的孟加拉人。雖然孟加拉人在不久之前才剛剛迎來巴基斯坦軍隊的鐵拳,一旦軍隊的鎮壓行動稍有鬆懈,抓住了時機的市民們立即決定不遺餘力地表示對軍隊的不滿。成千上萬的市民聚集在大街小巷,有些人還將親朋好友的黑白照片扛在肩頭,渾然不覺自己只要再往前多走一步就會加入他們的行列之中。
“他們過於魯莽了。”伯頓返回酒店時,沒忘記告訴酒店的保安人員做好應對突發狀況的準備,“這時跳出來焦急地表明自己的立場,迎來的只會是第二批子彈。”
“也有人相信合眾國會為他們主持公道。”帕克說這句話時,臉上浮現出了一個怪異的笑容。類似的事情多得很,那些因合眾國的盟友所採取的各種壓制政策而感到不滿的平民在勇敢地站出來反抗時都會盼望著自由世界的燈塔為他們照亮前方的道路,“孟加拉人似乎相信巴基斯坦軍隊暫時放鬆鎮壓是我國的功勞,而他們也因此斷定我國會阻止巴基斯坦採取過激行動。”
“哦,多麼……天真的想法。”彼得·伯頓也笑了,他給自己倒了一杯紅酒,併為帕克送上了同樣的禮物。遺憾的是,帕克在品嚐美酒方面的經驗遠遠比不上伯頓。“簡直就像某些孩子對父母的無條件信任那樣靠不住。”
巴基斯坦軍隊的部分讓步會引來如此之大的反彈,這是伯頓始料未及的。在他看來,仍生活在東孟加拉的孟加拉人在經歷了那麼多慘劇過後應該暫時服軟,免得巴基斯坦軍隊一怒之下再次開動絞肉機。
帕克前往酒店樓頂觀察事態發展,他發現聚集在街頭的孟加拉人市民規模比他們返回城市時更大了。大量巴基斯坦士兵和警察湧上街頭維持秩序,但誰也說不準這一次他們只開幾槍能否讓城市恢復平靜。幾十萬人無聲無息地消失了,擔憂自己成為這幾十萬人之一的平民們不會再保持沉默。
“也許我們在未來的幾天之內都要被困在城市裡了。”從樓頂返回的帕克不建議伯頓頻繁外出,“老實說,我有些懷疑誘餌的實際功效。這裡的局勢很不穩定,所謂的長遠回報是沒法吸引他們的。”
“你低估了他們的信心,帕克。”彼得·伯頓胸有成竹地告訴帕克只管放心行事,“他們也許不能準確地評估形勢、也許沒有辦法看清目前的問題所在,但他們必須對外界表現出自信。”
然而,由於越來越多的市民走上街頭,就連酒店保安人員也不建議伯頓出門了。有些猶豫的伯頓決定和蒙斯克研究一下在東孟加拉的複雜局勢下維持專案的方法,不過他連續撥打了幾次電話也沒有得到回答,看來那個老爵士可能是出門旅遊或出差了。以不出門就不會等來殺手來安慰自己的伯頓心平氣和地給自己放了一天假,他邀請帕克和他一同琢磨豪華菜譜,其中有一部分食材還是他們託人運進達卡的。
下午六點左右,伯頓和帕克一同下樓吃飯。臨走之前,兩人沒忘記給房間加上一些必要的保險措施。
伯頓還沒走到走廊盡頭,就聽到了幾聲沉悶的槍響。
“……是警察鳴槍示警了嗎?”他詢問身旁的帕克。
“也許。”帕克的態度和伯頓一樣冷靜,“無論是哪一種情況,我們都得立刻下樓才行。回顧我人生中的一百年曆史,在軍隊鎮壓平民時因為站在附近的高大建築物裡看熱鬧而被流彈打死的大人物也不在少數。”
兩人達成了共識,他們一路小跑來到餐廳,順便和酒店保安人員確認外面的狀況。保安部門負責人說,離酒店不遠處的街道上發生了槍戰,不過規模看上去不大,而且很快就能得到控制。決定採信對方說法的伯頓放心地開始用餐,他等不及要嘗一嘗按照麥克尼爾的拿手菜譜制定的美食了。
幾分鐘之前,面對著洶湧人潮的巴基斯坦警察們不得不向上級申請使用暴力制止前進的人群。他們急切地對長官表示,再不阻止這群無法無天的孟加拉人,對方就要佔據達卡的各大行政機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