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他們沒有公開反對帝國,我們還是要保持寬容的。”庫爾茨上校依舊板著臉,以至於舒勒懷疑這個人壓根不會笑,“不要像某些不學無術的學生那樣,隨便地把教師的言論蒐集起來……那些在工作中承受著巨大精神壓力的人們肯定會有一些離經叛道的想法,假如我們連這等程度的寬容也沒有,豈不是和我們當初推翻的共和派那假以自由的名義對公民的自由進行的粗暴幹涉沒什麼區別了?”
“正是如此,上校。”舒勒連忙表示贊同,他可不想在調查接近重要關口時碰到意料之外的阻力,“你這樣說,我就放心了。我們的專案還需要很多人手,目前在這項工作上投入了全部精力的年輕人都充滿了熱情,隨意地把他們更換掉也許會讓我們承擔嚴重的損失。”
“……全部精力?”舒勒似乎看到庫爾茨上校的嘴角勾勒出了一個微妙的弧度,“那就無法解釋他們是怎麼偷偷炒股的了。”
一想到那些年輕人提起股票時的興奮,舒勒的心中毫無波動。他承認自己看淡金錢的原因中包含著年少成名帶來的衣食無憂,假如他生在一個窮困潦倒的家庭,一定會拼命地攫取更多的金錢來滿足內心的空虛。不過,就算是以賺錢的角度而言,舒勒也不認為普普通通的公民能夠在缺乏資訊和情報的情況下僅憑直覺和道聽途說的小道訊息而利用炒股來發財致富。
“他們有點自己的想法,這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
“你做出了明智的決定,舒勒主任。”庫爾茨上校拍了拍桌子上的檔案,“我們該怎樣利用那些危險分子?把他們直接幹掉?不,那樣只會浪費資源。放任他們繼續活動?不不不,這也許會在未來被證明是一場混亂的開端。我們得找到他們的把柄,利用他們的弱點,再稍微給他們一點希望,然後讓他們為我們所做的事情呈現出的價值足以抵得上把他們解決掉而花費的資源。”
“你讓我懂得了許多精妙的管理手段,上校。”舒勒擺出一副空洞的笑容,樣子像極了笑臉面具,“我已經證明了我的誠意,現在輪到您了。”
埃貢·舒勒的視野中彈出了一條通知,原來是庫爾茨上校直接把部分檔案傳送到了他的電子腦中。這種通訊方式相對安全一些,有庫爾茨上校的保證,舒勒暫時還不必擔心自己和外界的交流同樣成為帝國軍情報部監視的重點。
把這些內容告訴麥克尼爾,也許能夠解決麥克尼爾心頭的諸多困惑。
“明海俊這個人,是CIA負責的目標之一,不歸我們負責。”優雅地坐在靠椅上喝著咖啡的庫爾茨上校對著空氣指指點點,舒勒明白他在指著電子文件的對應位置,“因為他的養父捲入了和委員長的衝突而被處決,明海俊選擇了逃亡,並長期在東南亞地區流竄,為毒販子、軍閥、黑幫充當打手,一度躲到泰國境內,後來長期逗留於柬埔寨和越南的邊境地帶。”
“他居然沒有接受拉攏。”
“是的,以至於CIA曾經懷疑他是被朝鮮人刻意地扔到境外充當密探的情報人員。”庫爾茨上校滿不在乎地晃著潔白的杯子,“這個人呢,雖然和委員長之間是敵對關係,但他不想接受我們的安排。換句話說,他的敵人是委員長而不是他的國家。”
舒勒本來打算發表一些意見,到底還是忍住了。他擔心自己的不恰當發言帶來不可預計的後果,索性決定完全保持沉默。
“怎麼,您難道不認為這樣的流亡者比那些忙不迭地尋找外國策展人的同類更值得尊敬嗎?”
“我對他缺乏興趣。”舒勒一絲不苟地答道。
另一個被麥克尼爾列為主要調查物件的,則是一個和明海俊的重要性相比而言堪稱無關緊要的普通人——在釜山地區被抓獲的連環殺人犯姜順德。由於舒勒根本想不出該用什麼藉口去委託庫爾茨上校調查一個即便在韓國當地都不一定能登上新聞頭版頭條的殺人犯,他只好把目標先瞄準了姜順德曾經供職的公司【東萊物產】。既然麥克尼爾堅稱這家公司同日本有著聯絡,也許帝國軍情報部在針對日本的調查中會有所收穫。
“看來你在日本吃了點虧。”這是當時庫爾茨上校的反應。
“日本人的心思多著呢,我們得小心一點,他們不會白白地和帝國合作。”
果然,埃貢·舒勒的表態讓庫爾茨上校順利地拿到了對應的情報。結果不僅讓舒勒本人嚇了個半死,連從來沒關注過日本的庫爾茨上校也坦承他當時大吃一驚。【東萊物產】不僅從裡到外受到了日本人的控制,還同大量非法交易存在聯絡。
“違反禁運令向戰區輸送重要物資,也不是頭一次了。”
庫爾茨上校的眼睛鎖定在了埃貢·舒勒身上。到目前為止,舒勒和外界產生的最大聯絡莫過於上一次去日本談生意,物件則是創造了【日本奇蹟】的【日本技研】。發生在隔壁的衝突更像是花邊新聞,於情於理,舒勒都找不出什麼合適的藉口來證明自己對韓國的額外關注是合理的。
“哦,順帶一提,他們的生意範圍其實很廣。”似乎是看出了舒勒的尷尬,庫爾茨上校裝作不在意地隨口說出了舒勒急需的內容,“比如說緬甸、柬埔寨、泰國還有印度的東部,那些地區的犯罪集團、軍閥都和他們有生意上的來往。有時候【東萊物產】也會派出一些員工特地去那些地方出差,雖然他們通常不會讓普通員工接觸那些非法交易。”
“這對我來說至關重要,上校。”舒勒連忙向對方表示感謝,“自從在日本被那些沒什麼良心的商人坑了一筆錢之後,我總覺得自己要找個辦法報復回去。可是,我不懂經濟,更別說利用商業手段去打擊他們了。您提供的情報也許會為我們的反擊打下可靠的基礎。”
儘管兩人口中都說著看似熱情的話語,他們那兩張冷若冰霜的臉凍結得和麵具一樣。
“我理解。”庫爾茨上校把文件收到了旁邊的櫃子中,“這和賭博不一樣,賭徒傾家蕩產是咎由自取,而我們這些在工作之餘拿出一些閒錢去理財的守法公民在真正的職業商人面前虛弱得和絕症患者一樣不堪一擊。不過,下一次你做類似的投資之前,最好聯絡一些同你的境遇相仿的投資者,這樣你們在不對稱的對抗中還能多支撐幾天。”
兩人友好地握了握手,而後準備各自返回他們的工作崗位上。
“對了,有些東西,檔案裡沒有寫,因為我怕留下證據。”舒勒的手剛碰到門框,背後傳來了庫爾茨上校的聲音,“同這種奇怪的海外交易有關的,還包括一些朝鮮人的軍官。”
“明白。”
前腳剛離開辦公室,埃貢·舒勒就迫不及待地把所有的情報直接傳遞給了麥克尼爾。聽麥克尼爾說,最近韓軍已經打破了包圍著首爾的包圍網,那麼對韓軍而言最艱難的日子已經結束了。接下來,韓國人只需按照他們原先的計劃——反攻回原來的分界線再談判——就能確保暫時的和平。
不過,即便舒勒對麥克尼爾正在調查的內容缺乏瞭解,在這些錯綜複雜的線索之中,他的眼前似乎有一張巨大的蜘蛛網逐漸籠罩了全身。共和派結成的陰謀集團或許從來就不存在,但麥克尼爾所觸碰到的卻極有可能是真正的龐大集團的冰山一角。這些為了各自的利益而互相勾結的蛆蟲試圖挑戰一切限制住他們的條例和法律,更別說本就不可靠的道德了。
那麼,為了讓麥克尼爾能夠順利地完成他的計劃,舒勒也願意暫時地忽視良心的呼聲。
“當我們把雙手放在別人的肩上時,自己便要被別人捏著肩頭而身不由己地前行。”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