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克尼爾後退了幾步,站在門口,又向著柳成禹大領回敬了一個軍禮。
“明白了。如果敵人確實盯上了這裡,我會確保我們的陣地成為他們的墳墓。”
年輕計程車兵沒有停留,他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消失在了走廊的盡頭。留在會議室中的柳成禹大領這才把杯子端到嘴邊,喝了一口涼透的茶水。放下杯子後,他凝視著房間的角落,向著老式空調旁空無一人的位置喊道:
“你對他的信任簡直讓我無法理解。”
從半透明逐漸到完全清晰,任在永緩緩地出現在了老式空調機旁。他像往常一樣戴著眼鏡,穿著那套能夠讓外人立刻辨認出身份的軍服,來到柳成禹身旁,半點也不客氣地坐在旅團長左側的椅子上。
“他有故事,但他的身份並不是我關注的重點。在把姜順德背後的線索挖掘乾淨之前,他還有用。”
如果說柳成禹痛罵的辦公室官僚之中是否存在軍人,答案當然是肯定的,這些官僚中就包括一直躲在房間中開啟了光學迷彩並觀察著剛才那場談話的任在永。然而,任在永完全沒有追究這些言論的想法。以柳成禹自述的受懷疑程度而言,要是任在永一五一十地把旅團長的全部發言上報,或許柳成禹到了第二天就會被憲兵抓走。
“任中領,現在是戰時狀態,你的心思被一個早就該結束的連環殺人犯給困擾著,還怎麼做好情報工作?”作為真正外行的柳成禹開始指責起任在永的失職,“僱傭一些可疑的難民充當探員,還利用這些人以非法的手段從軍隊蒐集情報……情報工作也不是這樣做的,你可真是比你的上司元載勳還沒底線。”
“我可從來沒幹過翻進某個娛樂明星的後院裡模仿狗仔隊這種事,他幹過。”任在永一板一眼地反駁了柳成禹的批評,“他嘛……是什麼樣的人,大家都清楚。”
兩人相視一笑,不約而同地說起了元管理的缺點。因參加了非法調查並破壞中立原則而即將伴隨著第八局的撤銷一併走進垃圾堆的元載勳,由於戰爭的爆發而起死回生,他和他的部門奇蹟般地獲得了比以往更多的許可權,能夠隨心所欲地藉助各種名義調查那些他們認定有理由成為調查物件的目標。對於大多數沒有牽扯到上一次風波中的工作人員而言,元管理的留任為所有人保住了難得的工作機會和飛黃騰達的希望,哪怕只是為了自己的頭銜,他們也要為重新大權在握的元管理鞍前馬後地效勞。
“別浪費時間。”
“如果我總是在工作中浪費時間,也坐不到這個位置上。”任在永換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悠閒地坐在椅子上喝著涼茶,“公眾以為的真相是,那是一個因生活境遇的變化而逐漸瘋狂的、可憐可悲而又可恨的不幸者喪失了最後一絲自救的希望和醫院後自甘墮落的故事;你們瞭解到的內容則會說,他背後有日本人的影子,或許【東萊物產】的那個老鬼也有意識地摻和了一手。”
“難道不是這樣嗎?”柳成禹疑惑地問著,即便嘴上放不下調侃,他暫時不會完全地怠慢了眼前的副理事,“辛家人是日本人,連北韓都這麼說。一個自以為是日本人的韓國人為了生意上的競爭而採取了不光彩的手段,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任在永裝模作樣地搖了搖頭,他標緻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種詭計得逞的笑容。
“有些事情之間的關聯總是讓人意想不到。在姜順德捲進僱員和公司的衝突並因做出了不利於公司的決定而被清理出去之前,他負責一些同東南亞地區相關的業務。準確地說,是一些非法的走私生意,主要的客戶位於柬埔寨和越南境內。”說到這裡,任在永收起了戲謔,轉而變得嚴肅起來,“但是,從他的行動軌跡和我們蒐集到的情報來看,他在那裡出差期間的活動範圍很接近明海俊的藏身地——明海俊大佐,就是敵軍特殊作戰部隊的現任指揮官。”
“這個我瞭解。”柳成禹厭煩地用右手對著任在永指指點點,那意思是告訴對方別在細節問題上繼續鬼扯,“那按照你這麼說,所有在國外出差期間有機會同可疑的流亡者進行接觸的各大公司的職員都應該接受調查,因為你根本算不出他們當中有誰是間諜或者臥底。”
話剛說出口,柳成禹就立即後悔了。姜順德是脫北者,他柳成禹也是個脫北者,而且潛在危害比姜順德還大。姜順德只是個除了為公司打工之外一無所有的僱員——美其名曰負責任的管理人員——以至於他所能做出的最大報復只是在釜山到處獵殺和折磨在他看來活該受死的市民和僱員。柳成禹手中有著上千人的部隊,況且他又處在首爾韓軍的最前線,一旦他做出什麼過激舉動,一百個姜順德能造成的最大破壞也趕不上柳參謀長一個人的行動。
“……我沒聽清。”
“多謝了。”柳成禹趕忙感激涕零地給任在永倒上了茶壺裡的熱茶,“……茶都涼了,別怪罪。我們這地方的日子苦得很,缺衣少食,多出來的物資還得分配給市民,留給我們自己的就更少了。哦,那個姜順德還做過什麼事情?”
“在他被解僱後消失的那段時間裡,沒人知道他的下落。”任在永心不在焉地解釋著,他明白眼前的軍官並不真的想要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戰爭爆發前,我試圖瞭解他的行蹤,追蹤他遺留下的所有行程資訊,卻只能證明他進入忠清南道逛了一圈。巧合的是,導致我軍士兵大規模失控並將周邊目標當做敵軍而進行無差別攻擊的罪魁禍首,似乎也躲藏在當地——”
會議室外傳來了喧鬧聲,連沒怎麼上過戰場的任在永都從窗外聞到了刺鼻的煙味。同戰場上的硝煙氣息不同,這種味道給人帶來的感覺更像是火場。
“旅團長,出事了。”丁龍漢大尉火急火燎地跑進會議室,他完全沒有注意到柳參謀長身旁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名陸軍中領,只顧著向長官報告,“在……在旁邊的民房中——”
“說話清楚點,到底是怎麼回事?”柳成禹聲色俱厲地問道。
“……士兵鬧事了,我們正在試圖把他們抓起來——”
柳成禹像被壓縮到極限的彈簧一樣從椅子上蹦了起來,他忙不迭地向任在永道別,抓起旁邊的軍大衣,行色匆匆地在丁龍漢大尉的陪同下順著後門離開銀行大樓,趕往附近的住宅區。還沒進入那處建築群,他已經看到了升騰著的滾滾濃煙。
被火光映紅的地磚上,三名已經被五花大綁計程車兵像死豬一樣躺在地面上。
“旅團長,中隊長,他們在這些空著的房子裡到處胡鬧的時候,撞上了滯留在住宅裡的市民。”旁邊的一名中尉焦急地向著長官解釋,“……沒有鬧出人命,我向你們保證……”
柳成禹瞥見一具不怎麼顫動的軀體倒在花壇旁,譏諷地問道:
“那你來解釋,什麼叫鬧出人命?”沒等中尉回答,他又轉頭對著丁龍漢大尉說道:“你手下計程車兵惹了麻煩,你來解決。”
丁龍漢大尉哆哆嗦嗦地從衣兜裡掏出一根電子煙,叼在嘴邊,卻並沒有按下開關。
“叫憲兵來。”他裹緊了軍大衣,“該監禁就監禁,該槍斃那就槍斃,他們說了算。”
直到憲兵們把三名鬧事計程車兵扔進袋子裡拖走為止,丁龍漢大尉一直叼著沒有啟動的電子煙,望著熊熊燃燒的民房發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