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3EP3:白頭(15)
承受了慘重損失的軍隊需要儘快地補充新鮮血液,尤其是要將那些滿懷熱情和勇氣的青年塞進大兵營之中,免得他們那無處發洩的熱情在後方造成規模更大的混亂。駐守首爾的韓軍不可能再從軍校之中抽調學生,他們把目光對準了那些對軍隊和保衛家園有著一定情懷的年輕人,期望能夠讓安分守己的市民派上更大的用途。於是,在朝軍進行下一次突擊作戰的兩個小時之前,第一機甲機械化旅團所屬各部正在張燈結綵地迎接緊急入伍的新兵們。
“你們是有想法、有見識的年輕人,願意加入軍隊這件事足以證明你們對國家的擁護和支援。”無精打采的丁龍漢大尉叼著電子煙,胡亂地站在碎石堆上講了幾句無關痛癢的廢話,然後把管理新兵的工作交給了士官們,“……在軍隊,要守規矩!規矩很重要。”
邁克爾·麥克尼爾站在碎石堆右側充當丁龍漢大尉的保鏢,他的軍服衣袖臂章上的兩條黑色橫槓變成了三條——這是柳成禹給他的象徵性獎勵——但並不能讓他避免被丁龍漢大尉叫來站崗放哨的命運。朝軍的下一輪進攻還沒有開始,指揮官們都不想讓士兵在一種過於緊張的氣氛中白白地消磨戰鬥意志。也只有麥克尼爾會使用近乎自虐的辦法保持著野獸般的直覺,他的一舉一動即便是在周圍的韓軍士兵眼中也是另類而不近人情的。
“丁上尉,我們還得等到什麼時候?”他小聲問旁邊的丁龍漢大尉,“這些新兵應該被拉到前線去認真地操練一番,這樣他們才知道朝鮮人的厲害。”
“操練?那是必要的……”丁龍漢大尉還沉浸在某種回憶之中,據麥克尼爾聽到的小道訊息說,昨晚有一些醉酒後鬧事計程車兵被秘密地處理掉了,“……但是,也不能一下子讓他們接觸最困難的工作,不是嗎?衝鋒陷陣的任務還是得交給富有經驗的老兵,他們最好留在掩體裡看守著這些陣地。”
“您的意見完全正確,我也同意避免讓好不容易才補充進隊伍計程車兵迅速地被消耗在戰場上。”麥克尼爾先是謙遜地承認了丁龍漢的正確決策,而後不卑不亢地繼續堅持自己的意見,“然而,我們至少可以讓他們輪換著去一些相對沒那麼危險的前線地帶,比如——”
正當麥克尼爾打算和丁龍漢大尉認真地討論討論怎麼訓練新兵時,丁龍漢大尉藉故要和士官們決定人事安排而匆匆地逃離了現場,留下結束了保鏢任務的麥克尼爾和伯頓站在碎石堆旁面面相覷。他們兩人是這一中隊中僅有的能夠憑藉著外表而被迅速認出的難民士兵,丁龍漢大尉特地找他們來看護現場,似乎完全把他們當成了四肢發達的工具。望著那些新兵們眼中青澀和好奇,麥克尼爾不由得又湧現出了一種難言的悲觀情緒。
在他身旁不遠處,彼得·伯頓活動著筋骨,大步流星地向他走來。
“人手不足的問題得到了緩解,這是好事。”
“喂,你知道我在說什麼。”麥克尼爾嘆了口氣,“這不是招募無人機駕駛員,這些崗位也不是坐在後方靠著按著各種按鈕就能勝任的。”
“士兵不是天生的,每個老兵都曾經是新兵。”彼得·伯頓倚著碎石堆,嘴裡叼著一款看起來很配得上他的品位的電子煙,“我剛參軍的時候,留在本土的基地裡打雜。第二年,他們派我去巴爾幹半島的基地,去對付塞爾維亞人。”伯頓說起這些話時,臉上浮現出怡然自得的神色,彷彿這些回憶永遠是他的人生中閃閃發光的勳章一般,“又過了幾年,第一次泰伯利亞戰爭爆發了,我當時就在還是上校的詹姆斯·所羅門麾下作戰。”
“你很幸運。”麥克尼爾嚴肅地評論著伯頓的服役生涯,“我就不一樣了……第一次參加實戰的時候,我的工作是剿滅一些GLA武裝人員。”
“說不定咱們之間有些緣分,假如我沒有死在那起事故中,說不定我會在第二次泰伯利亞戰爭中成為您的上司之一。”伯頓半開玩笑地說道,“我去過您戰鬥過的每一個角落。”
恐懼和勇氣的疊加會形成微妙的平衡。願意走上戰場的年輕人固然已經克服淺顯的恐慌,他們知道自己的命運很可能是血灑疆場,而他們依舊選擇了為自己的熱情、野心或是衝動而戰。這只是他們在軀體和精神的雙重摺磨中走出的第一步,當他們真正看到自己的同伴在身邊被炮彈炸得血肉模糊時,還能堅持留在原地並頑強地向著凶神惡煞的敵人開槍計程車兵才真正地符合麥克尼爾心目中對戰士的評價標準。即便是一些軍官也會在漫長的戰事中被折磨得精神失常,每一個能夠存活而又保持清醒的軍人都值得麥克尼爾獻上全部的尊重。
有些新兵好奇地走向麥克尼爾,他們遇到的是一張冷漠中帶著抗拒的臉。在這些聰明的青年讀懂了麥克尼爾的想法後,他們識趣地離開了。
“你該和他們相處得融洽一些。”米拉那溫和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然後再讓我看到他們被炸成肉醬後為他們略微地惆悵一秒或是兩秒?”麥克尼爾自嘲地笑了笑,“別做無用功,我們僅僅是活著便已經耗盡了全部的精力和……活力。”他轉過頭拍了拍米拉沒受傷的左肩,昂首闊步地邁向銀行大樓後門的變壓器附近,那裡有一些韓軍士兵等候著,“看來他們沒有誤點,我們可以儘早開始工作。”
麥克尼爾接到的任務是消滅徘徊在首爾市區中的朝軍特殊作戰部隊,準確地說是由明海俊和他手下的亡命徒直接指揮的一小撮戰鬥力驚人、神出鬼沒的精兵。那些裝備了光學迷彩的朝軍士兵能夠精確地粉碎每一個被韓軍控制的據點,從而逐漸地造成韓軍的防線鬆動並在朝軍的正面攻勢下土崩瓦解。在朝軍不想把這座未來的首都夷為平地的情況下,有針對性地打擊韓軍的據點確實是最有效的方法。為了避免反擊的韓軍部隊遭受類似的斬首行動式攻擊,柳成禹不會允許這些敵軍部隊繼續存在。
整裝待發的韓軍士兵們排成三角形的佇列,等待著任務負責人的說明。
“早上好,先生們。”麥克尼爾每次和韓國人對話時總是根據翻譯功能的注音讀著韓語,一來二去,他產生了自己完全學會了韓語的錯覺,就像他上次認為自己也學懂了日語那樣,“想必各位都聽說過朝鮮人的一支特殊作戰部隊給我軍……嗯,你們的軍隊,造成了非常嚴重的打擊。有一些情報指出他們就在這附近活動,這些人的行蹤目前基本處於我方的掌控之中。在今天的戰鬥開始後,他們必然會把我們當做是首要目標。”
“那麼,我們會得到光學迷彩嗎?”
“……這個問題,本人無權回答。”麥克尼爾捏了一把冷汗,他也不清楚為什麼韓軍沒有派出對應的部隊去襲擊朝軍陣地,“但是,請各位對軍隊保持信心,連朝鮮人都有這些裝備,你們在這一方面應該能夠勝過對手。”
話雖如此,麥克尼爾自己也說不準韓軍的心態,那些奇怪的洩密事件和任在永對韓軍狀況的推測像毒刺一樣紮在心裡,時刻告訴他,這場因委員長的遇害而引發的戰爭背後存在著不可告人的陰謀。可惜的是,他能夠掌握的情報太少了,甚至無法找出和陰謀的策劃者有關的邊緣人員。麥克尼爾告誡自己,必須要活著看到戰爭結束,他才有機會把那些為了自我的貪婪而葬送無數人性命的怪物送上絞刑架。
嵌入了朝軍控制區的這座據點理所應當地成為了朝軍的目標之一。期望能夠過上一個太平上午計程車兵們要失望了,時針還沒有指向十點,朝軍的炮彈就準時地落在了廣場上,把原本還算平整的廣場炸得千瘡百孔。如果讓伯頓再一次開著裝甲車進入廣場,就算他使出渾身解數也不可能安全地將裝甲車開到目標地點了。躲在附近的地下室中勉強地等待著敵軍的第一輪炮擊結束後,麥克尼爾和其他韓軍士兵分批從地下室離開,前往附近的街道,監視敵人的動向。
從理論上來說,他們後方的街道是安全的。然而,第一機甲機械化旅團中相當一部分士兵透過地鐵隧道攻入了他們當前控制的廣場,而連線著這一陣地和第八師團指揮部的街道尚未被完全打通,旅團指揮部想要從後方獲取物資,還得依靠地鐵隧道。儘管麥克尼爾委婉地提醒柳成禹關於敵軍從地鐵隧道切斷他們退路的可能性,但在上一次他們遭遇了明海俊之後,其他看守地鐵隧道的韓軍士兵並未發現異樣,看起來明海俊或者他的上級確實放棄了利用地鐵隧道進攻的想法。
“他們可能是衝著你來的。”伯頓架好了狙擊槍,他選擇的埋伏地點位於麥克尼爾的正上方,兩人之間只隔著一層樓,“你看,上一次你也感覺到了他的存在,不是嗎?也許你們這些裝備了那個奇怪的義體輔助運動系統的使用者之間或多或少地有著某種聯絡。”
【開玩笑,他們找我做什麼?】麥克尼爾嗤之以鼻,【老兄,這個世界上沒有麥克尼爾將軍,只有一個參加過墨西哥戰爭後精神失常的可憐計程車兵,他們為什麼要在一個普通士兵身上浪費時間?更何況,我不認為帝國軍士兵會有機會認識朝鮮人。】
他不再去管伯頓的調侃,轉而認真地觀察著前方的道路。白天使用紅外探測裝置的效果相當糟糕,若是夜間則能取得較好的成效。如果明海俊和他的手下開啟光學迷彩後大搖大擺地從這條大街上穿過並向著第一機甲機械化旅團的指揮部後方發起進攻,在場的大部分韓軍士兵在敵軍首次開火之前無法得到任何警示,因為他們沒有任何辦法發現敵人的行蹤。紅外探測裝置不管用,使用強光破壞光學迷彩的全息成像也不現實,留給麥克尼爾的方案越來越少了。他安排那些韓軍士兵埋伏在附近的建築物中視野較為開闊的位置,僅僅是為了給他們一個心理安慰。
“也許欺詐在戰術中本來就是合理的。”麥克尼爾繼續觀察著道路,直到第一名朝軍士兵出現或是當前的攻勢結束之前,他不會放鬆警惕。炮擊維持著原本的頻率,時而有炮彈落在附近的建築中,掀起一陣不小的波瀾。正因為擔心其他士兵在朝軍的炮擊中被炸死,麥克尼爾特地估算了朝軍炮兵陣地的地點並規劃出了自認為安全無虞的區域,只要士兵們在對應位置各司其職,他們就不必擔心輕易地被敵人炸死。